OR6-EP2:尼布甲尼撒(6)
“到底是谁最先提议用【和平源自力量】当暗号的?”伯顿耷拉着脑袋,显得很没精神,这倒不是因为他最近在夜店里花费的时间太多,而是恰恰相反,“虽然足够隐蔽,却把我们弄得像是NOD兄弟会信徒一样。”
麦克尼尔没搭理他,而是专注于从附近的行人中寻找可疑的目标。发生在那座物流中转站的事故没能阻止平日往来于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的人们继续穿梭在边境两侧,这些迫于生计而四处奔波的平民必须坚持工作,任何风险都不能促使他们停下脚步。正是因为对往来人员的筛查工作无比困难,麦克尼尔才决定在边境地带等候着北上前来和他们会面的卡萨德。有些计划,他可以让琼斯上尉还有更高级别的上司知道;另一些,则必须成为他自己的小秘密。
卡萨德固然是麦克尼尔认知中的伪装大师,但曾经和卡萨德共事多年的伯顿同样在这门技术上有着独到的见解。出发之前,伯顿使用手边能找到的材料为自己和麦克尼尔进行了简单的乔装打扮,如今除非有人靠近他们并仔细地寻找那些不协调之处,不然即便是匆匆从他们身旁路过的库尔德人也不会怀疑这两个家伙其实是祖上来自英伦三岛的美国白人。
美国人的身份也许会在库尔德斯坦成为他们的护身符,但同时也会让他们暴露行踪并引起躲藏在阴影中的敌人的警觉。因此,伯顿建议麦克尼尔最好别轻易开口说话,否则附近的行人中很快就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身上的异常之处。
“这些人的日常生活让我想起了南方的农村地区。”麦克尼尔小声用英语和伯顿说道,“一样地慢节奏,一样地闲适。”
“库尔德斯坦占据了原本伊拉克全部的非沙漠气候地区。”伯顿干巴巴地笑着,“所以我也不难理解伊拉克人直到现在对库尔德斯坦仍然有着敌视态度……是啊,当他们忍受着炎热和干旱时,库尔德斯坦却经常发生洪涝灾害,甚至到了冬天还会下雪。与此相对,巴士拉是全球知名的干旱与炎热之都。”
“这真是稀奇,库尔德人的生存环境比迁居到了伊拉克的阿拉伯人好得多,可是他们却没有能力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家,还得靠我们帮忙才行。”麦克尼尔并无恶意地说着,他没有鄙视库尔德人的想法,只是为库尔德人的命运而感到迷茫——不过,比起全球各地无数坚持声称应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度的流浪民族,库尔德人幸运得多,他们有着合众国的支持,“话说回来,你平时是怎么和卡萨德取得联系的?”
伯顿收敛了笑容,他环视左右,没有在街道上见到格外关注他们两个的路人,于是放心大胆地继续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招数,而是事先约定好用假名字在报纸上刊登一些诸如寻人启事、房屋出租的消息。别把我们这一行的工作想象得太过神秘,情报工作真正的困难之处在于从海量的信息中分析出正确的结论,而不是惊险地从敌人的办公室里偷盗机密文件或伺机在敌人的家里安装窃听装置。”
“有这么简单吗?”麦克尼尔瞪大了眼睛,“喂,如果我在某个基地附近开设一家商店,是不是就可以根据购物情况分析出基地的活动状态?”
“哎呀,你真是个聪明人……简单地说,没错。”伯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从所生活的年代上来说,他是麦克尼尔的前辈,尽管他生前从来没和麦克尼尔见过面,但麦克尼尔自述的经历和未来时代的人类为避免人类文明灭亡从而做出的艰苦卓绝的奋斗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这个脑筋有些死板的业界晚辈同样是擎天之柱,“我们快到了,进入酒馆之后少说话。”
据伯顿自己说,这座位于边境地带小城某个隐蔽角落里的酒馆,就是他上一次和卡萨德秘密会面的地方。酒这种饮品在中东地区的许多国家属于法律意义上的违禁品,开设酒馆当然也是违法的,然而这些法律在绝大多数时候没有得到认真对待,私自饮酒的情况也屡见不鲜。不仅如此,为了避免饮酒行为招来指责,酒鬼们往往将葡萄酒称为发酵葡萄果汁以规避教义上的约束。
奇怪的是,一直念叨着迟早要做合众国公民的叶海亚·本·艾哈迈德至今仍然不喝酒。
哪怕是在风气稍微开放的库尔德斯坦,酒馆仍然建造在地下,而且它也没有明目张胆地在街道上挂出自己的招牌。伯顿对麦克尼尔说,像这种会造成普遍违法的法律和教义,会不会成为将某人定罪的理由,仅在于执法者本身的态度而不是规定。
顺着狭小的通道沿着陡峭的楼梯进入地下室,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柔和的灯光和三五成群地小声交谈着的顾客们,不禁让麦克尼尔联想起了家乡的酒馆。合众国与库尔德斯坦的差别也不是那么大,这并不是因为两国之间是盟友。换句话说,合众国与它的许多敌人之间,似乎也不存在什么本质性的不同。
伯顿走在前面,他轻车熟路地带着麦克尼尔绕过由桌子分隔开的道路,来到了最靠近大厅边缘的一张桌子旁。那里已经有一个穿着阿拉伯式长袍的青年男子,像他这样在库尔德斯坦穿着阿拉伯人的传统服饰的家伙也并不少见。
“和平……”伯顿清了清嗓子,用阿拉伯语念出了他的上半句。
“……源自力量。”身份不明的客人连忙做出了回答。
“好久不见,卡萨德。”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他拉着伯顿一同坐在卡萨德对面,惊讶地发现对方贴心地给他们点了几瓶酒,“呃……您不喝酒,对吧?”
“这是给你们的。”卡萨德面无表情,麦克尼尔甚至看不出他到底在笑还是以一种忧郁的眼神面对着昔日的合作者和敌人,“先坐下休息吧……哦,我之前从伯顿那里听说了你们的新计划。不得不说,那方案听起来很大胆。”
早些时候,麦克尼尔特地咨询了舒勒的意见,以便获得尽可能真实的预测结果。舒勒直言不讳地对麦克尼尔说,如果自己所在的组织拥有比敌对组织领先十几年的科技,那么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允许应用了相关科技的武器装备落入敌手的。他还举例说,当时EU军实验装备部一旦发现被摧毁的实验型武器装备可能成为GLA的战利品,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残骸抑或是用定点清除的形式将残骸也炸得面目全非。
连舒勒都这么说,麦克尼尔就更有理由认为神秘的敌对组织会尝试着夺回落入美军之手的小型AS机甲了。他确实抓不到敌人的尾巴,但可以想办法让敌人钻进他设置好的圈套,而且吉欧特隆公司同样会很乐意在这一问题上与美军密切合作。
“总而言之,我们希望敌人误以为我军由于最近的事故而衰弱。这样一来,他们就会自认为更有把握夺回丢失的武器装备或销毁证据,从而大胆地进攻我们的军事基地。”伯顿帮麦克尼尔补充完了他该说的话,“但是,我们两个都担心这么做可能会导致连锁反应,例如我军中央指挥机构对库尔德斯坦和伊拉克安全形势的误判……所以……”
即便是在许多问题上表现得近乎厚颜无耻的伯顿,此刻也产生了不小的犹豫。他们承诺要向卡萨德展示的诚意至今无影无踪,这时候劝说卡萨德为了所谓的共同事业而继续付出更多的代价,无疑会损害双方之间本就脆弱的合作关系。他找不出什么能够说服卡萨德的理由,于情于理,卡萨德没有任何替他们承担风险的动机。
于是,双方陷入了诡异的对峙中。伯顿刚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谁也不知道他本来还要表达些什么;卡萨德也始终没有接上伯顿的发言,仿佛是等待着伯顿自觉地提出要求;至于不怎么能听得懂阿拉伯语的麦克尼尔,完全不想打断两人的交流,只是一个人闷头坐在旁边喝酒。
沉默持续了足足几分钟后才被打破。
“可以。”卡萨德突兀地说道,连麦克尼尔都没能理解对方到底从伯顿的沉默姿态中读出了什么,“但是我有条件……你看,信仰卫士团目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但是你们美军却在大多数情况下把对付这个萨拉菲武装组织的任务交给了伊拉克军队和其他亲近美国的民间武装组织。长期付出的一方得不到应有的回报,这是不符合常理的。因此,我所资助的黎凡特旅需要在未来的作战中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我们可做不了主。”麦克尼尔插话道,“如果我现在是某个师的指挥官,那还差不多。”
“谁都看得出来你们做不了主。”卡萨德哑然失笑,“我说的是情报……我们之间的合作意味着这里存在一条不属于伊拉克地区任何一方势力的情报线,这些情报有助于我让美国人反过来欠我们大量的人情。世界都要看得到,能在中东地区保护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平民的,只会是同样属于这片土地的本地人,而不是你们美国人。”
“你该不会觉得推动时代的变局靠的是几出不怎么高明的戏码吧?”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也赞同美军在伊拉克局势稳定且维持和合众国的盟友关系的前提下撤回本土并调往更需要这些军队的地方,然而决定合众国最终是否决定开始撤军的同样是利益关系而不是空泛的道德说教,“就算我军全都躲在基地里不出来、而对抗反合众国武装组织的工作全由你们来完成,我军也是不可能感到羞愧的,更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就放心地撤回本土。你想想这十几万人的多国联军驻扎在这里,每年有多少因此而衍生的产业带来的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