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被说中了啊……侦探小姐,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听筒后的声音瞬间变了个样,音色变得婉转纤细起来,苦闷低沉的男声不复存在,转而剩下的是一个仿佛正在苦笑自嘲的女人的声音。
“你其实根本没有想过隐瞒自己的身份吧?否则就不会在叙述中,一直用‘爱人’、‘伴侣’、‘另一半’这样不分性别的代词来称呼自己的丈夫。”
模糊人称,偷换身份,耳听为虚,真相揭开后却又一目了然……虽然对面应该不是故意混淆视听,但这正是电影迷斗子曾经津津乐道的叙述性诡计。
碧蓝丝毫不惊讶地缓缓说道——
“在深夜接到指名道姓的可疑电话,不管是谁都会心生警惕吧。作为常年扮演通灵能力者的艺人,栗林夫人你自然精通变声腹语之类的技巧,正如先前我们聊过的,所谓才能的诅咒,就是会让人不知不觉地做出脱离常轨的举动。拥有相应能力的伱,在这时候装成并非本人的样子,以便于打发别有用心之人,这难道不是相当顺理成章的事吗?”
不是男性,而是女性。
不是代接电话的丈夫,而是妻子本人。
她用灵媒表演时的惯用手法,如同学舌的聒噪鸟般,将丈夫的声音从腹腔内“请”了出来,让“他”随着自己的心意述说话语。
以假乱真,伪造奇迹。
就如对面在叙述的开端说的那样,“她”和“他”都是以弄虚作假为生的骗子,还真是名不虚传。
如果是来合众之前的碧蓝,绝对无法识破这样的恶作剧吧……
“虽然由我来问可能有些不合适……”委托人踌躇地问道——
“但就算是顺理成章,电话对面的人伪装身份什么的,普通人应该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吧?”
“侦探才不是普通人。”
隔着电话听筒,碧蓝平静回答,仿佛这是世间的常识一般。
“你在电话里的声音压得太低了,全程紧绷着腔调,没有丝毫的放松;在面对我的插话时,你的每次的回复都会延迟数秒。这些都是在扮演成他人时才会表现出来的不自然感。”
其实栗林夫人暴露出的破绽还不止这些——
现如今,放在家中公用的固定电话已经非常少见了,碧蓝拨打的号码很明显是指向了一台私人手机的,因此这通电话必然是拨打到了幸子母亲的手机上无疑。
而如果这通电话是被丈夫接起,那么对方直接向侦探发出委托的举动就非常不自然了。
不仅一声招呼也没打,就自顾自地聊了这么久的电话,还频频在电话里真情流露,发出垂泪与抽泣的声音——很难相信一个有孩子的中年男人在面对年轻女性时,会做出如此有损男性尊严的举动。
碧蓝最终确认对面并非幸子的父亲,则是因为对方对于恶作剧开始那天的描述——“我起了个头,对方也毫不示弱地模仿回应”。
在男孩转述的幸子故事中,最先开始无视游戏的,最先在幸子面前撒谎,说今后只剩下她们两人相依为命的,是小女孩的母亲。
一旦在开始时撒下了谎,之后就很难回头了……
人类啊,总是在重复着相同的错误。
碧蓝长时间的沉默似乎让委托人产生了误解,她慌张起来,开始语无伦次地恳请道——
“侦探小姐,我是个撒谎成性的卑劣之徒,无可救药的骗子,完全不值得同情……但,我们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医生虽然说可以尝试药物治疗,但那些药剂真的能把幸子从现在的困境中解救出来吗?说到底,那种奇怪的病症真的可以用单纯的心理疾病来解释吗?为什么就算我们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幸子的病情却反而变得更加严重,甚至到了看不见眼前的活人的程度?如果是能一眼看穿伪装的侦探小姐,没准能找出让事情变得恶化的病灶根源,这样幸子或许就有救了……所有的过错都出在我们做父母的身上,幸子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侦探小姐,可以让我们求助于您的智慧吗?”
当然可以,因为这件委托我本来就已经接下了。碧蓝无聊地想道。
然而,此处还有一点需要更正。
如果是那个对逻辑的严密性一丝不苟的白外套侦探坐在这里,在承接委托之前,他一定也会这么说吧……
“栗林夫人,在你所叙述的事件中,眼下正在遭遇困境的并不是幸子。她虽然自称在两重空间的间隙里反复跳跃,但这样的现状并没有使她遭遇到危险。在小女孩的眼中,需要被拯救的人不是她自己,而是是你们夫妇两个。”
碧蓝语气转而变得严厉,言语如铁甲贝使用的冰锥,毫不留情地扎向对方的要害。
“所以,请不要用‘治疗女儿的精神疾病’这样不伦不类的借口来提出委托。你们的孩子健康无比,就算她所说的世界分离成为现实,她也只会失去一个曾经抛弃过她的父母而已,或许会悲伤,但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所以在我看来,和疾病的理由相比,‘修正时空、让爸爸妈妈一直留在幸子的身边’这样的请求,反而是个更好得多的委托内容。”
“好,我明白了。”
听完碧蓝的指正,听筒对面的人深吸一口气,接着,她郑重地说道——
“侦探小姐,请帮助我们一家团聚。”
“很好。”碧蓝点了点头,脸上重新挂起微笑。
“雨果侦探事务所已接受委托,作为事务所的代理侦探,我将全力负责处理这件委托。”
“委托费怎么样都好,侦探小姐,请一定要帮助我们实现三人团聚的心愿。”
“唔,叫我碧蓝就行了。”少女想了想问道,“说到三人团聚,您的丈夫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他在家里陪伴女儿。”栗林夫人说道,“自从幸子无法同时看见我们夫妻之后,三人一起呆在家就开始变得令人难以忍受了。我们只好轮流回家陪伴幸子,我现在在白树底马戏团的员工宿舍,因此才可以这样若无旁人地和侦探小姐通话。”
“原来是这样啊。”碧蓝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