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官腔
胖京巴话至此处,其中关窍已然明了。
原来,时下这个年代,土地是集体的,宅基地虽然是自家的,但是没有买卖权利,土地要占用,只有经过地方政府,房屋要买卖,也得经过村委会。
而昨夜的协议,显然是经权通变之举,压根儿就没有地方政府介入,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讲,那一纸合约根本没有什么约束力。
而这胖京巴正是这翠屏山一带有名的讼棍,接了活计后,很快就厘清了关窍,抓住此点,一番威胁、恐吓后,那几户山民才不得不簇拥而来。
却说,那胖京巴话音落定,陈老板、李老板齐齐傻眼,这两位自幼辟居海外,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观念,早就浸入骨髓,哪里能适应共和国内的公有体制。
“你,你们……怎……怎能……”
李秘书期期艾艾,急得都快哭了,想来也是,老板交办的事,出了如斯纰漏,哪个秘书能撑住。
胖京巴冷笑道:“费什么话,趁早把老子们的地儿腾出来了事!”一声喝罢,掷出个泛黄的包裹,包裹跌落在地,露出一捆捆新簇簇的大团结来,看规模足足万余,正是昨夜的交易款项。
“不就是要钱么,你说个数,拿了钱,赶紧滚蛋!”
弄清因果,李老板暗忖这胖京巴来此捣乱,不过是为了人民币,立时便起了拿钱砸人的心思。
“知道你们黑心资本家有钱,可咱堂堂庄稼人,一颗摔八瓣,虽然辛苦,挣得却是干净钱,吃得是干净饭,谁他娘的想你的钱,咱爷们儿只争一口气。麻溜儿给老子腾地儿,滚蛋了事!”
嘴上说得慷慨激昂,暗里胖京巴却不住咕噜着喉头,碰上如此财大气粗的肥牛,伸直了脖子,让自己下手。他这讼棍哪里会不动心。
平素,撺掇兄弟争产。掰扯夫妻离婚,对胖京巴来说,也不过是家常便饭,可那庄户人家,即便是骨头也熬了油脂,也炼不出几两香油,哪里有这李老板这轻轻一口下去,就滋滋冒油的肥牛有滋味儿。
可偏生这肥牛吃不得,这可是刘所亲自交代下来的。要不然胖京巴早动起了这几家新得了巨额赔款的庄户人家的主意。
却说,见胖京巴软硬不吃,李老板直气得脸红脖子粗,却没分毫主意,眉眼无意间又扫到柳总裁弯眉微蹙,李老板心中简直点着了火焰山。霎那间,脸上,额上全是细汗,急切间,猛地想到解铃还需系铃人,自己二人是薛专员拉来这德江的,那在这德江。自然得由这薛专员罩着。
更何况,这薛专员在省里,面对一省之尊,都能行云流水,做出那等惊世文章,眼下不过区区村痞,还在他的地头上,又能翻出几朵浪花。
不曾想,李老板方转过头去,薛向便开腔了,但听他淡淡道:“小戴,去把云中镇派出所的陈道宽找过来!”
戴裕彬点头应下,立时便有李老板的随员驾来专车,一道烟朝西去了。
却说,薛老三话音出口霎那,那群村妇村汉的脸色就变了,及至戴裕彬离开,人群立时起了嘈嘈声响,胖京巴被那四五位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围在中央,被问得晕头转向。
显然,薛老三这一招对症了。
毕竟,这德江地域内不全是云锦湖周边的村庄,普通村汉对派出所的畏惧,可是到了相当程度。
再者,这会儿,可没什么文明执法,权大于法的事儿,实在是全民皆习以为常。
派出所长一句话,绝对是想拿谁就拿谁,劳什子司法程序,简直是神话传说中才有的东西。
先前,薛老三已经亮明了自己地委干部,此刻,听他命令手下去派出所叫人,这帮老实巴交的村民哪有不怕的。
本来,昨夜天降横财,这帮人就有些不踏实,如今横财果然烫手,经过胖京巴一番连唬带吓,早就失了魂儿,只想老老实实将钱还了,继续过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生活,不曾想,那边的胖京巴不好相与,这边的当官的更是蛮横,张口就叫派出所的来抓人,可是吓人。
却说这边的胖京巴被纠缠得烦了,扯着嗓子骂道,“怕个球,咱们依法办事,派出所也不能不讲道理,都给老子站直溜了!”
不曾想,他话音方落,西边就传来了呜呜的警报声,吓得胖京巴猛地一缩脖子。
说到底,这胖京巴不过是比寻常村汉多了几分奸猾的农民,骨子里对派出所这种专政机器还是极度畏惧。
远方的警报来得极快,转瞬就瞧见西方三辆偏三轮,在黄泥地里开得折腾得烟尘滚滚,方将载戴裕彬前去的桑塔纳抛在了身后,眨眼就到了近前。
“薛专员好,黑水县云中派出所所长兼指导员陈道宽奉命前来报到,请指示!”
头前那辆偏三轮方停,一条身着笔挺警服的威武大汉,就跳下车来,迈动大长腿,三两步就到了薛向身前,立正敬礼道。
薛向伸出手来,和他握了握,一指胖京巴,“陈所长,这位同志似乎有问题要反映,你先带过去细细查问,一定注意工作方式和方法,稍后,我会过去!”
浸淫官场数年,这官腔,薛老三自也会打。
当然,眼下的事情,按薛老三往日的脾气,是万万不会看那几位老实巴交的农民兄弟吃亏的,可事有轻重缓急,自然得经权通变,眼下,最紧要的自然是挂牌仪式顺利举行,这几位农户的事儿自然得压后。
是以,薛老三一句“注意工作方式和方法”,几乎就点明了让陈道宽强制执行。
“是!”
啪的一声,陈道宽右脚一碰左脚,便转过身去,目光方在胖京巴脸上落定,眼睛就瞪得溜圆,怒喝道:“又是你,贾三赖子,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面前站着的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放肆,跟老子走!”
陈道宽此番愤怒倒非做戏,而是真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