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斯汀还在认真地向他解释自己的情报来源:“军情六处的官员正在为他撰写讣告。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返回伦敦,然而你过了这么多天竟然还待在墨西哥,所以我和克里斯都猜测,你的上司并没有告诉你詹姆斯邦德的死讯……”剩下的话从布莱恩耳边飘过,一个字也没被他捕捉到。布莱恩把忘了挂断电话的手机塞回裤兜,先是条件反射地往书房方向走了几步,紧接着便冷着脸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到前厅,抽出手对准旁边上锁的柜子砰砰开了几枪打掉锁头,拿走放在里面的古董收藏家的跑车钥匙,然后一脚踹开大门,小跑着来到停车场,无视包围过来的保安迈进驾驶室。“让开!”他一边打开车窗对挡在道路上的人喝骂,一边单手握枪伸出窗外指向空中连扣扳机直到打空子弹,悬停着的食指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保安让开了,布莱恩收回手倒车。车轮在柏油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布莱恩充耳不闻,转动方向盘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将油门踩到底当天晚上,他赶到伦敦总部,推开了m女士办公室的门。“砰!”深褐色的沉重门板和墙壁相撞发出一声巨响,门外有许多人向这边投来视线,办公桌后的m女士按着眉心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道:“丢人现眼。”“我吗?”布莱恩走到她面前尖刻地问,“真对不起,女士,我是不是打扰您在讣告上编写颂词了?”“……”m女士抬起头,绷着脸强迫自己面向他,她的嘴唇紧抿着,勾勒出两道苍老的法令纹。“纽曼特工,注意你的身份。”第87章 “注意我的什么身份?”布莱恩轻声细语, 显得斯文有礼。他背着一只手,拳头用力抵住后腰,缺乏血色的面颊抽搐了一下、想要像平时那样翘起嘴角却失败了,m女士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有一闪而逝的水光也有可能是虹膜反射出的白炽灯的灯光。这让她原本要说出的话卡在嘴边, 没能及时打断布莱恩的挖苦:“我以为我是军情六处钦定的007继任者, 詹姆斯邦德死了, 你们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难道是怕我迫不及待地取代他?怎么说呢……我猜这就和您的讣告一样, 是一种向牺牲者表达的人文关怀吧。‘不用客气,邦德中校我们帮你把你的儿子拦在外面, 免得他不知好歹地来参加你的葬礼!’”“布莱恩纽曼!”m女士并不是个和善到能够容忍当面冒犯的人。从来没有人胆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哪怕是上一位007特工讣告里的那一位,通常也只是阳奉阴违, 却在她的眼皮底下做足了礼貌。她腾地站起身,双手撑住办公桌,严厉地对布莱恩说道,“詹姆斯邦德离开了,你却没有死, 只要你仍然是军情六处的特工, 就应该听从我的命令!”布莱恩阖上眼皮深吸气。他的牙齿在颤动, 指尖也在颤抖,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失去了控制,包括情绪。血液在大脑中沸腾,他再次睁开眼,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听了……我一直在听你让我做的任何事。每一个任务, 你安排给我的每一个任务的前提,都是我早晚有一天会接替詹姆斯邦德成为007特工。他是我的导师, 是我的父亲,我们的亲密关系是你一手促成的,现在他死了,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过来通知我。”他上前一步直视着m女士的眼睛,问道:“这就是听从你命令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吗?”老人呼吸一滞。强烈到难以抑制的痛苦从她的蓝眼睛里面划过。这双眼睛让布莱恩想起了邦德。他退缩了一下,有那么一会几乎想要放任自己去安慰她,或者给她一个拥抱,他永远不会忘记邦德是怎么戏称m女士是他的第二个‘母亲’,m又怎么用她冷硬的手段不动声色地表达她对邦德关怀与信任……m女士疲惫地回看他。几秒钟后,她坐了回去,挺直脊背,轻轻说道:“坐下,布莱恩。”布莱恩僵了一会,用力拉开她对面的椅子。他坐稳后,m女士再度开口:“我不想深究你是从哪听说了这个消息,但我要说的是,几天前,我本打算让比尔坦纳告诉你邦德特工的死讯。”布莱恩立刻回忆起军情六处参谋长给他打的那个电话,里面提到了装有卧底名单的硬盘,以及一句话:‘只是来提醒你做好准备,如果硬盘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无论你有没有完成你的任务,m都有可能会令你即刻顶上去。’如果硬盘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所以说,负责追踪硬盘的人是詹姆斯邦德。一种后知后觉的痛苦忽然将布莱恩淹没了,他就像溺水一般感到窒息,缺氧使得眼前m女士的面孔都变得不甚真切,视野边缘微微发黑,然而多年以来锻炼出的粉饰太平、亦或者说装模作样的能力仍然健在,他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手指交叉,手肘搭在靠背椅的扶手上,呼吸平稳,神色漠然。他只是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等不到他回应的m女士继续说:“一开始我们并不能确定007特工是否真的……牺牲了。他中了一枪,掉进了土耳其的瀑布里面,我们翻遍了整条下游河道都没能找到他的尸体。假如他醒了,他应该会第一时间联系mi6,或者至少也会联系你,因此一个星期过去了……”布莱恩依然保持沉默。m女士说:“……我觉得,按照原计划让你顶上去,对你来说或许有些过于残忍。”办公室里萦绕着一种反常的寂静,良久,布莱恩问道:“什么时候?”m女士蹙眉:“什么什么时候?”“您不应该怀疑我的职业素养,女士,我不是第一次听闻同僚牺牲的消息。”布莱恩淡淡说道,“上一任007特工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我。您打算什么时候把詹姆斯邦德没能完成的那个任务转交给我?”m女士仿佛突然失去了自己的声带,她睁大眼睛瞪着布莱恩,嘴巴张开又合上,半晌都没能吐出话来。布莱恩催促道:“长官?”“马上……如果你没问题的话。”m女士咬牙,“我们正处于一个艰难的时期,纽曼特工,敌人藏在阴影中。”“是的。”布莱恩回答,“但我没有问题,您也应该没有问题。”他镇静地站起身给了m女士一个拥抱,又很快松开手臂,“你和我都早就料到这一天了,不是吗毕竟每个00特工都活不长。”“别忘了你为什么培养我。”“另外,假如这样会对你有点帮助……你可以叫我布莱恩邦德。”临走前,布莱恩对m女士点了下头,神情中找不到半点痛苦和难过。等他走远之后,m女士突然抬起双手捂住脸庞。她也没有流泪。**军情六处在上次行动中损失惨重,不仅没能从恐怖分子手中夺回手提箱,还牺牲了一位重要特工,m女士因此遭到了情报和安全委员会主席的问责。这个部门负责监督mi6,后者名叫加雷斯马洛里,是个相貌周正、风度翩翩、但官僚气质浓厚而且发量堪忧的中年男性,他与m女士产生了一些争端,而布莱恩毫无疑问站在m女士这边。当m女士向马洛里介绍说‘这是新一任007特工’时,布莱恩没有反驳。马洛里投来探究的目光:“军情六处的人才储备令人惊讶,我以为培养出一个00特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布莱恩不客气地说:“那么看来您并不熟悉我们的工作模式,长官。”马洛里很文雅地扯了下嘴角,也不生气,转头对m女士说:“好吧,一位007继任者的出现也许能为您争取到委员会的部分支持……但这只是一时之计,最核心的问题仍然没能解决。我指的是那个丢失的硬盘,女士和先生们,恐怖分子可不会因为一个人得到了007的称号就手下留情。”布莱恩还没来得及说话,m女士冷冷说道:“你在暗示什么,马洛里?怀疑他的能力?假设你这些天除了干涉我的工作之外还干了其他正事,那就应该已经看过他的档案了。”“是的。”马洛里说,“问题在于,他是詹姆斯邦德学生,而且他太年轻了。我不否认他是个优秀的年轻人……”“一派胡言。”m女士打断他,“我不想讲得太难听,然而布莱恩特工说得对,你根本完全不了解我们,以至于说出来的话在我听来都是屁话。我不想再听你质疑我的特工,马洛里,接下来我们用事实说话吧。”“你为什么要叫他布莱恩特工?”“担心我感情用事?对不起,我只是为了把布莱恩邦德与他的父亲詹姆斯区分开来。”“……”别的不谈,加雷斯马洛里的脾气是真不错。他无奈地看着m女士,最后还是妥协了:“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m,你不想退休,也别让自己的最后一战变得太狼狈。”m女士头也不回地走出情报和安全委员会主席办公室,布莱恩紧随其后。他正要关上办公室的门时,马洛里突兀地说:“纽曼先生……或许我该叫你邦德先生。”布莱恩抬起头。马洛里问道:“你看过詹姆斯邦德的殉职报告吗?”布莱恩回答:“据我所知,m女士还没有写完。”“是这样的。”马洛里犹豫了一下,又问,“你知道詹姆斯邦德是怎么中枪的吗?”“……”布莱恩的视线扫过他的脸,冷淡地说道,“不劳你费心。”他关上门,大步离开了。留在办公室里的加雷斯马洛里隐约叹了口气。他低下头,从整齐罗列在办公桌上的一沓文件里抽出一张行动报告,报告的撰写人名叫伊芙钱班霓。伊芙钱班霓是詹姆斯邦德‘生前’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中的队友。她在报告中清楚明白地写到,詹姆斯邦德殉职前正在与恐怖分子进行一对一决斗,而m女士判断邦德胜率不高,为了不错失时机,在身为狙击手的钱班霓明确说过有可能命中自己人的情况下,命令她对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开枪。这一枪很不幸地打中了邦德,而不是他的敌人。……马洛里还知道,几天前,钱班霓约布莱恩纽曼见面、想要向他道歉,布莱恩拒绝了。“这不是你的错。”他对那位姑娘说。那么詹姆斯邦德的死究竟是谁的错呢?马洛里原本担心布莱恩会与m女士产生罅隙。他其实并不希望看到这两个人反目成仇,因为那对军情六处、对英国没有任何好处,他只是看上去像一位政客,却不是个追求权力、毫无底线的人。今天布莱恩与m女士一同出现,打破了他过去的猜想,却又让他产生了新的忧虑。最亲近的导师兼父亲离开人世,布莱恩纽曼邦德……你会去怨恨谁?然而在向情报和安全委员会公布的调查结果上,他依旧往‘m是否保持着对当前局面的完全掌控力’后面打了个勾。继续看看再说。他谨慎地告诫自己。**与此同时,世界的另一端,某个临水小城市的破败诊所里。昏迷不醒的詹姆斯邦德正受困于高烧、伤痛和梦魇。梦里他和他的敌人正在一列疾驰的火车上交战,敌人手里提着一个重要的手提箱,当邦德眼看要占据上风时,对方口中发出粗涩难听的大笑,对他说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奇怪,幽灵党为什么会盯上布莱恩纽曼?”“我告诉你,邦德,那都是因为你。”“他们追杀他、伤害他、折磨他,是为了让你感到痛苦,他是你仅有的弱点,是你把他引导上这条绝路,假如他有朝一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记住我说的话那都是你的错!”“他醒了吗?”一个护士匆忙走进设备简陋的病房。“没有。”守在邦德床边、把他从岸边捡回来的女孩回答,“但是……”她们惊讶地看着病床上男人的脸。他双眼紧闭,五官扭曲,表情显得格外痛苦,缠满绷带的身体时不时抽动着……有一滴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流淌出来,顺着金棕色的睫毛滑下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