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抬起手,似乎想给她把眼泪擦干。
她那样看着他,目光中的恨意让他如坠冰窟,为什么。
“哥,你怎么了。”
宫远徵看着他哥泛红的眼眸,他已经很久很久很多年没有见过他哥这样的表情了,上一次,上一次是他哥认他做弟弟的那天。
这个上官浅,给他哥下毒?
上官浅别过脸,把脸上的眼泪抹掉,好似蒲草,蒲草韧如丝。
磐石无转移。
他的手停在半空里,没有碰到她的脸。
他的手因为长年练刀,指腹粗粝。她的脸蛋很嫩,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片段:他的手捏住了她的脸,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殷红的指印。
这些是什么。
幻觉,还是记忆。
他收回手,敛眸说道:“唐突了,上官姑娘。”
这是宫唤羽选中的新娘,宫门的少主夫人,他神色已恢复如常,他不应该和她有任何瓜葛。
“云姑娘的指甲。”
上官浅用衣袖遮着脸拭泪,轻轻抿唇。
这一世宫二也很吃眼泪这套啊。这一世她没有提醒云为衫,那使人面容溃烂的烈毒,还藏在她的指甲上吧。云姐姐,狐狸尾巴,要被捉到了哦。
小巧精致的匕首在宫远徵指尖转了个花儿,锋利的刀尖指着云为衫:“把手伸出来。”
宫子羽忿忿阻拦:“宫远徵,你要做什么?”
“宫子羽,这你都没听懂,既然她们只喝了茶,那毒多半是在茶里,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在眼皮子底下把毒下在茶里,这毒定是在手上。我看云姑娘这手上的蔻丹嫣红,不知是涂了什么烈毒,叫我切下来看看。”
他说得那样轻松容易,好似说的是切一段葱姜,割一株花草。
他的笑容灿烂,宫子羽挡在云为衫身前:“不许你伤害云姑娘。”
上官浅平静地看着他们,多好啊,有人挡在她前面。
有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果真是不同。
宫子羽如今不是执刃,没有任何话语权,武功又十分低微,连宫远徵都打不过,轻易便被宫远徵抢过身去,将云为衫的手腕抓住,按在切草药的案板上。
没用的废物,连自己的心上人都护不住。
她之前更没用,她竟没能做成任何人的心上人。
这一世她换一个更容易骗的蠢货,岂非易如反掌。
宫尚角的余光看到上官浅的视线紧紧锁在宫子羽身上,她是宫唤羽的新娘,为什么对宫子羽如此关注,目光里虎视眈眈且势在必得,实在奇怪。
“远徵弟弟。”
他出声阻止了远徵弟弟,上官浅想借远徵弟弟的手除掉云为衫。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是很想让上官浅如愿。
宫远徵不愧和他哥兄弟心意相通,刀尖转了一个角度,没有切掉云为衫的指甲,只是削掉了一层蔻丹。
红色的粉末落在案板上,宫远徵戴着手套的手捻起那层粉末,在鼻尖轻嗅。
云为衫面如土色,抖如糠筛。
“哥,没毒。”
上官浅的目光射向云为衫,她竟然把指甲洗干净了。
看来云为衫比她想的要聪明。
可找不到证据,宫门人就会一直追查,没完没了,不能了结。
云为衫只知道洗掉指甲,却没有给证据找一个合适的替罪羊,真是愚蠢。
“哥,就这么让她们两个走了?”
宫尚角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刚才她告辞离开时,他心里有种奇怪的冲动,似乎想将她拉住,不许她走。
他收回目光:“上官浅体质如何?”
宫远徵不明白他哥问这个做什么:“体质没什么问题?”
“替我诊脉的周大夫,说我气带辛香,体质偏寒,湿气郁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只拿了个白玉令牌。我来这找他,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方子,能治一下我这偏寒的体质。”
她的嗓音仿佛就在耳边,温温柔柔地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馆。
“没有体质偏寒,湿气郁结?”
“没有,哥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宫尚角面无表情,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这次待选新娘评估,谁拿了金牌?”
“哥,这我还真不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也要选新娘吗?”
他本来没这个意思,但远徵弟弟提起,他似乎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
上官浅的脸浮现在他脑海中,被他驱逐出去,这是宫唤羽的新娘,他的嫂嫂,实在是不应该想起上官浅。
可她的眼泪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烦躁的情绪凝结在他心里,上一次他这样不舒服,是执刃选择继承人那天。明明他比宫唤羽更快通过三域试炼,但执刃却选了宫唤羽做少主。
区区一个上官浅,怎配与宫门执刃之位相提并论。
他哂笑嘲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到她。
“哥,执刃又有任务让你去做?”宫远徵看着侍卫们准备出行,忍不住同他哥搭话。
他哥这才回来才没两天,执刃又要哥出去执行任务。
他心中不悦,粘人小狗一样围着他哥转。
“嗯。”
无锋刺客竟然是混元郑家二小姐,执刃命他去混元郑家彻查此事,他本应连夜出发,但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
他不应该离开宫门,似乎只要他一离开,宫门便会有大事发生。
他的脑海中那个不断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有一个娴静温柔的女子用那种目光看着他,他却不知道那是谁。
“你是谁?”
“上官浅。”
梦中他听到她的声音微颤,好似一只不小心走进陷阱的兔子。
远徵弟弟的刀尖对准了她纤细脆弱的喉咙,只要轻轻向前一送,便能要了她的命。
“新娘?”
“嗯,新娘。”
谁的新娘?
他胸中像有一只咆哮的怪兽,张牙舞爪地扑出来,他从梦魇中惊醒,他记得她的名字,上官浅。
是待选的新娘。
他去了医馆,虽然梦境短暂,但他很容易认出了那是远徵弟弟的医馆。
他在医院等到天色渐暗,却没等到任何人。
很奇怪,他记得梦里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连同她眼中的光亮,轻轻颤动的睫毛,那么清楚,好像曾经真实地发生过,是他真实的记忆一般。
以至于他竟然去了女客院落,将没有出现的人亲自带到了医馆。
带到了他梦里的地方,她却和梦里完全不同,每一句话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