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睁开眼。
见沈清辞虽然意外,但眼神里却迸发着冷意,丝毫没有要为这对父女辩解的意思,她隐隐松了口气。
“所以,昨日之事,实在抱歉。”
那一日,她就是被那辆马车送进了林云海的院子,受尽凌辱才侥幸逃了出来。
她认得那辆马车,又恰好看到沈清兰从那马车上下来。
她便起了挟持沈清兰去找林云海拼个鱼死网破的打算。
就算杀不了林云海,沈清兰的名声也要毁了。
谁曾想,等她从暗格里爬出来,看到的却不是沈清兰,而是另外一张陌生的面孔。
她也不想伤及无辜的。
但那时候脑子突然犯起了糊涂,行为和动作根本就不受她控制。
险些害了沈清辞不说,自己还被沈清辞救了。
她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即使恨着沈家二房那对父女,但也不会牵连无辜。
所以,清醒之后,她第一件事就是上门赔罪。
听完这些,沈清辞握住了她的手,“你若信我,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来。”
“仇是一定要报的,但没必要搭上自己,我陪你一起,咱们从长计议。”
秋娘愣了愣。
没想到沈清辞在知道真相后还会这么说。
毕竟,那人是她的二叔和堂妹。
她已经被骗过一次了,要让她再对沈家人交出信任……很难。
沈清辞也不催她。
良久之后,秋娘才喃喃开口道:“我都这样了,沈大姑娘还能骗了我什么呢。”
“只是,我这样的人,实在不配……”
不等她说完,沈清辞捏了捏她掌心,笃定道:“配的!”
“你是姜玉菀最好的师父,虽然她不在了,但我会替她好好照顾你。”
闻言,秋娘一怔。
她显然还没接受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徒弟的事实,就又得知了这徒弟没了。
虽然记忆里一片空白,但这个名字让她倍感亲切。
她没来由的相信,沈清辞的话不假。
“她……是怎么没的?”
沈清辞摇了摇头。
她自己都不知道。
见秋娘神态终于缓和,沈清辞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才要起身,下一瞬却一阵头晕目眩。
胸口处的闷痛更甚。
沈清辞一下子没忍住,又吐了一口血。
“娘!”
“沈大姑娘!”
不仅一直都默不作声的流苏吓坏了,就连秋娘都被吓了一跳。
沈清辞摆了摆手,“没什么。”
她算是总结出来了。
这身子但凡遇到情绪大起大落,就会受不住要吐血。
老爹给的方子她昨晚才喝了一顿,今儿个起得晚了,又赶上皇后的赏赐,都还没顾得上喝药。
沈清辞拉着秋娘的手就要进屋,但秋娘的身子却一动也不动。
对上沈清辞不解的眼神,秋娘迟疑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但是,我……我这脑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犯糊涂,到时候怕伤了姑娘。”
说着,她又要走。
既然话都说开了,沈清辞哪里还会放她走。
“不会的。”
“姜大人也在找你,他医术很好,一定有法子医治你。”
“说不定,还能替你找回记忆。”
一提到找回记忆,秋娘脚下的步子就像是生了根。
见终于说动了她,沈清辞这才叫来了院外候着的春芽。
她本是想让人去给永安伯府递个信。
谁料,门房那边却突然来报:“大小姐,永安伯登门,随后便至,夫人让大小姐准备一下。”
话音才落,沈清辞的心尖儿都跟着颤了颤。
老爹亲自登门了!
这人,说来就来。
而且,还是直奔人家后宅,一点儿都不像是那个温雅知礼的老爹的作风。
但转念想着,他约莫是打听到了秋娘的下落,怕再生了变故。
爱屋及乌,连带着女儿的师父也一并照拂,倒也说得过去。
事实果然如沈清辞所料。
姜知舟此次登门,一则是为了上一次秋娘冒犯沈清辞的事情道歉。
二则,是要带走秋娘。
沈大老爷和沈望祁依然还没下值,沈望兴和沈望运也没回府。
之前还来凑热闹的李氏,这一次也没来了。
赶过来的只有才离开没多久的周氏。
听到院外的动静,沈清辞带着秋娘,身后坠着流苏,提步迎了出去。
姜知舟等人已经在外面的凉亭里着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沈清辞便垂下了眸子,状似第一次见面那般,上前见了礼。
难得见到老爹一回。
沈清辞转身叫过秋娘,抬眸的一瞬间,对上了站在周氏身后的赵管事等人隐含讥讽的目光。
沈清辞一转头,恰好看到了身后的秋娘和流苏。
那一瞬,她突然福至心灵,读懂了他们的眼神儿。
在他们眼里。
秋娘是个疯子,流苏是个呆子,而她……之前是个傻子。
他们仨站一起……
疯呆傻,齐活了。
沈清辞:“……”
这天底下,挑都挑不出这么巧的事儿。
一番寒暄之后,秋娘却不愿意同姜知舟回姜家。
再加上沈清辞愿意收留,无奈之下,姜知舟只得同沈家人道了谢,又当场替秋娘诊了脉,开了方子。
如沈清辞所料,秋娘是所受刺激过大,再加上之前伤了脑子,才会这般。
只要用药及时,不去故意刺激她,也能慢慢控制下来。
一番叮嘱之后,见姜知舟要起身告辞。
沈清辞让周氏将丫鬟小厮都支远了些。
等凉亭就剩下他们几人的时候,沈清辞才从袖子里拿出之前周太医给开的方子。
“姜叔叔,您看。”
沈清辞不懂医术,但她记得之前阿爹给她开的两张方子内容。
其中最先服用的那一张,对比周太医的方子,后者多了两味药材。
她虽然没打算要用周太医的方子,但留了个心眼。
“之前有人给我开的方子,您看可行?”
当着周氏的面,沈清辞没有明说。
但姜知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周太医的笔迹。
他接了过去,沉默良久才道:“这方子表面上看起来并无大碍。”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其中多出来的那一味药。
“但许是开方子的医者一时疏忽,这味药加在里面,看似锦上添花。”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冷淡的目光扫过一旁全然不知情的周氏,又落回到沈清辞的面上。
“实则对阿辞的身子不利。”
这还算是委婉的说法。
沈清辞看到他抚在纸张上的手指轻轻叩了一下,又比了个三。
沈清辞明白了。
这是说,少则一月,长则三月。
她的命得丢在这方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