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谢咏薇下意识掀起淡蓝色绐纱，身子前倾，向外头望去。
多人环抱的苍天古树，几十株连在一起，它们都弯着身子，一如几年前那样，盖住了医仙谷入口。
阳光猛烈照着，万里无云，湛蓝天空如洗，就这样徐徐展开在谢咏薇面前。
而在那几十株古木之下，站着两个黑点。
随着马车越来越接近入口处，那两个“黑点”越来越眼熟，他们慢慢拉长，有了形状。
谢咏薇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人。
那两人穿着外门弟子的衣袍，瞧着面生，不过面上倒是温和，应该是师父派来迎接自己的。
一股清风夹杂着湿润的雨气冲进车厢内，谢咏薇狠狠吸一口，嘴角不禁翘起来。
那股气息还掺杂着花的芳香，仔细辨别，其中还有几株谢咏薇熟识的。
野丁香，铃兰，野鸢尾，它们气息并不爆烈，只柔柔地随风潜进马车内，给人带来清香。
蒋眠看着女孩的侧脸，即使眼睛开始泛酸，也舍不得眨。
他慢慢用眼神描绘着女孩的轮廓，以及她唇边那一抹笑容。
恰好一阵芳香袭来，那野花的清香，不由分说钻进他的鼻里，一路往下，缓缓流到了他的心中。
阿薇这么开心，是因为终于要和自己分开了么？
蒋眠尽力避免着自己这个想法，告诉自己，阿薇去医仙谷，并不是为了躲着自己，而是为了学本事。
这是好事，自己应该支持她。
但一想到这个人要离开自己，蒋眠不知自己心脏又出了什么毛病，总会一阵一阵漫上痛楚。
蒋眠下意识身体绷紧，莫非是那个毒，对自己身子的残害更重了？
他慢慢蹙眉，这些天来，他几乎很少催动天虹心法，为何这毒，会爆发地如此迅速？
谢咏薇下意识微微偏过头，发现蒋眠在发呆，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快到了喔。”
而平常对自己话语有回应的蒋眠，此刻，却久久没有回应。
准确说，是没有反应，好像他没听见一般。
谢咏薇下意识蹙一下眉头，倒也不是很惊奇，毕竟她在给蒋眠那几次把脉之时，看出蒋眠耳力并不佳，甚至比起常人，还要稍差些。
而此刻他又像是分神了，故而听不到自己声音，一时不回话也是正常的。
谢咏薇耐着性子，待他将目光慢慢转移到自己身上之时，再次提醒：“无梦哥哥，医仙谷要到啦。”
停云阁。
宸贵妃不满黑衣人老是装聋作哑，声音都变得粗了些：“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难道你当本教主是在自说自话吗？”
她顿了顿，喘了口气儿，又骂道：“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还是不把本教主的话放在心里，嗯？”
话都说到这份儿了，黑衣人果断跪下，头往下低，双手拱在胸前：“小的不敢！”
宸贵妃冷哼：“我看你是敢的很！”
黑衣人沉默下去，不说话了，准备迎接一场狂风骤雨。
但很奇妙的，这一次宸贵妃却没有爆发。
两人僵持许久，终究是宸贵妃先叹了口气：“阿皓，你就非得这么和我作对吗？”
黑衣人身子肉眼可见地僵直，在遮掩着后头，他的瞳孔下意识缩紧。
片刻后，他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教主……大人，如今在下已经没有了名字，
只留一个名头，供外人称呼罢了。阿皓，已经……”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急急截断：“闭嘴，不想听你说这些。”
黑衣人下意识想解释，他的唇蠕动几下，终究还是没有张口。
听到方才那句“阿皓”，他的内心是雀跃的，这其实挺奇怪，他明明多年没有过感情。
即使对那个弟弟，他也只是因着两人一同长大的情分，对他多加照拂罢了。
北离的国师当久了，他面对的人，见过的事越来越多。
北离当今久病不起，前朝政治动荡，各类党派相互倾轧，连带着被前朝势力影响的后宫，也颇不安宁。
经常有事儿没事儿就闹出整巫蛊之术的，某某贵人对某某妃相克的。
甚至最近这一次，因着北离新一代剩下最后那一位圣子突然高烧不起，他的母妃就开始喊，后宫内有古怪。
因着这是北离最后一位储君，皇帝特别重视。
特意让他到后宫去好好探查，一定要给小皇子保住性命。
他其实知道这是因为多年前那个诅咒的缘故，但居然还真给他算到了，后宫有人在咒那个圣子。
皇帝大怒，可能也是缠绵病榻的缘故，性情暴虐，直接将圣子宫殿中所有侍奉着的人杖杀。
不多久，皇帝后悔了。
又把他召进养心殿来，长吁短叹。
北离国师内心倒是没什么触动，毕竟按照他教主的指令，北离那边，越乱越好。
谢家马车。
蒋眠看着女孩面上明媚笑容，下意识闭眼。
心脏好似被一只巨手捏住，闷闷疼痛袭来，在整个胸廓处蔓延开来，让他一时间没法回话。
蒋眠轻轻咽一下口水，感觉好些了，才缓缓开口：“好。”
明明只是短短一个字，但蒋眠却觉得自己吐得格外艰难。
好像仅仅是说这么一个字，就会要了自己的命一般。
蒋眠自嘲地笑笑，自己什么时候身子变得如此羸弱了？说来也真是奇怪，前世这是自己不断练功，天天催动天虹心法，也没见这毒蔓延得这么迅速。
而今生自己刻意压着，这毒却反倒变本加厉了。
一丝不安略过蒋眠心头，给他眼底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对劲，若是说自己前世今生在这个对毒上有什么不同，那倒还是真有不同的。
前世，是自己总觉得自己配不上阿薇，故而极少与阿薇接触，总是在她身后默默看着。
而今生，自己汲取失败经验，主动出击，经常在阿薇左右陪伴。
虽然有些放心了，但越了解阿薇，自己的情绪就越容易被阿薇牵动，蒋眠慢慢想起一件事。
这毒不仅每月十五之时会得到加强，强硬毒发。
若平日自己情绪波动过大，也会催动毒发。
蒋眠的心下意识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