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手掌不停晃动,阿薇像是有了反应,眉心皱得更深——
终于,她缓缓睁开眼。
他正欲搭话,却发现她身子猛地后靠,眼底透出惊恐。
她脸上表情格外冷淡,手举到胸前呈防御姿势,宛如受惊的小兽,被逼到了墙角,明明怕得不行,却还是装模作样想威慑敌人。
他并没有觉得好笑,只是从心底慢慢生出一种悲哀。
那股痛楚萦绕在心间,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刹那间吞噬。
“阿薇,”他的手僵在半空,语气尽量放柔和,“告诉我,你怎么了?”
阿薇紧紧盯着他的手,好半晌才回话。
她垂下眸子,语调严肃,又带着几分颤抖:“把手放下!”
“好,好,”那只冷白的手,缓缓从谢咏薇面前落下,回到了龙吟尊者身后,“阿薇,你看看我,手已经放下了。”
女孩指尖在不自觉颤抖。
谢咏薇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张张嘴,但是没有声音。
她不再强迫自己,无声看向龙吟尊者,一只手指向车帘,随后垂眸将身上碎花毯叠好,缓缓起身。
行至车帘处,已经有修长有力的手,替她打好了帘子。
谢咏薇看到那只手,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紧,梦里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
但,她也知道,再真实,也不过是梦而已,梦是不讲道理,然她谢咏薇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只凭梦中情景就冤枉尊者。
这样对尊者而言太不公平。
她攥紧手上帕子,眉眼未动,面上端上一个温婉的笑。
女孩唇角稍上扬,神态间却流露出淡淡疏离。
龙吟尊者轻眯下眼,他敏锐感觉到,阿薇与他之间,仿佛已经有无形隔膜了。
一顿早食,两个人都吃得心不在焉。
龙吟尊者吃得比谢咏薇快些,在谢咏薇还在麻木进食时,他拉着谢咏萱,来到了一旁阴凉处。
谢咏薇眸光闪动,眼神却不自觉向那里飘去了。
她这个角度,只能瞧到龙吟尊者的衣袍角,以及自己哥哥的后脑勺。
他们在说什么?
谢咏薇嘴上虽还嚼着早食,心倒是早就不在饭上了。
她轻轻向那处移了下身子,将自己一侧耳朵对准他们的谈话地点。
窸窸窣窣,各种声响传来,有清晨鸟鸣,树梢风声,甚至还有隐隐虫鸣。
一切都充满生机,一切都那么美好,如果能听到两人谈话的一丝半点就好了。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祈求,老天大发慈悲,让那俩人谈话声透了一点出来。
虽然透了一点,但也就只是一点。
只能听出,是两个男声在对话,但对话的具体内容,就完全无法得知了。
他们与自己距离分明不远,但为何就是听不清?
谢咏薇咬牙,狠狠心,轻轻向那里挪了一下身子。
“多谢。”
这次倒听清楚了,是龙吟尊者独有的低沉音色。
还有自己哥哥那句“不敢不敢”。
接下来,就是两个人往这里走的脚步声。
谢咏薇连忙不着痕迹移回原来位置,身子挺直,旁若无人地继续进食。
“阿薇,”旁边响起声音,是哥哥,“吃完了?吃完咱们就继续赶路了喔。”
谢咏薇还揣摩着那“多谢”和“不敢”的含义,心思早不在手中饼上了,她感受一下,腹部已经没有空洞的饥饿感,便点下头,径直收好了那块饼。
临上车前,她深深瞥了那人一眼。
自己因昨晚那个梦,现在都不知道拿什么态度来对他。
可能是昨晚痛得太深,她现在一见到龙吟尊者,心里就不自觉害怕。
但她同时又很矛盾。
昨晚的痛,就算再深,那也只是梦。
按理说,自己不应该为一个梦去迁怒龙吟尊者。
谢咏薇歪着头,手撑在旁边案几上,托腮,认真地陷入了纠结。
要不,自己就先不理他,冷处理一下?
“唰”——
车帘被掀开的声音。
谢咏薇手上的汗毛立刻立起来了。
她给忘了,龙吟尊者还要坐马车里和自己待上好几天呐。
心里涌出一股情绪,谢咏薇仔细辨认一下,那居然不是害怕,而是……委屈。
谢咏薇心中纳闷儿不已,但也来不及深究。
正想着如何与那人在马车内部待一天,就听得一道声音传来。
“阿薇,我进来了喔!”
这声音活泼,又带着几分朝气,与龙吟尊者的稳重音色形成明显对比。
谢咏薇眼睛不由得睁大,是哥哥!
“进!”
她收拾起复杂的心绪,朝外头喊了一声。
那人一下登上马车,弯腰进到车里,果然是谢咏萱,他眼底乌青,想来他昨晚一夜赶路,是累着了。
谢咏薇轻皱眉头,心中漫上几分心疼,却又不自觉夹杂着难受。
怎么来的人不是他?
“阿薇,”像是听到谢咏薇心中疑惑,谢咏萱一屁股在软垫上,正色看她,“昨天骑了一夜马,累死你老哥我了,幸好今天尊者说顶替我在外头骑一天马,让我到车内歇歇。”
这解释倒也合情理。
但谢咏薇却有点惊恐地发现,自己在听到龙吟尊者今天一天都不会在马车内时。
自己的心,居然漫上了一股淡淡的失落。
带刺的荆棘,从虚空中伸出,一圈圈缠上她的心,那荆棘带毒,明明刺进了心脏,却不让心脏痛,而是漫开毒素,麻痹了心脏的感知。
“哦。”谢咏薇听到自己在回答。
但自己胸前的那一块,却空落落的。
那声回答,仅仅算是应声,语调平坦,没什么滋味,更听不出什么感情。
“怎么了,”哥哥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还带着几分调笑,“跟哥哥坐马车,就这么伤心。”
谢咏薇实在是没法回应了。
她眨两下眼,轻轻摇了下头。
随后便抬眼看向窗外。
窗外应是一幅生机勃勃之景,但隔着淡蓝色绐纱,外头花草树木又都模糊了。
她闭眼,侧耳倾听,沙沙风声,又夹着哗啦啦的雨声。
下雨了么?
谢咏薇颇有些好奇地掀开窗边绐纱,刚掀起一角,风就把绐纱吹得飘进了窗内。
细密雨滴袭来,谢咏薇连忙起身,想用手打下遮雨隔板。
向外探身的一瞬间,她与外面枣红马匹上的人四目相接。
那人因骑马缘故,身子微微前倾,他身上衣裳被淋湿,唯一双眸子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