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意一上来,就好似狗皮膏药,顽强又坚定,附着在咽喉处,不咳出来不罢休。
蒋眠下意识吞咽,尽力缓解这股痒意,但收效甚微。
他喉间微动,终于是忍无可忍,低头掩唇:“咳咳……”
这边一有动静,谢咏薇的视线果然也扫了过来。
蒋眠下意识屏住呼吸,想着不给那咳嗽声出来的机会,却不想这一下弄巧成拙,反而咳得更暴烈起来。
他不忍女孩看自己此刻狼狈之态,向旁边偏头,从袖中抽出黑色帕子,虚掩唇上。
女孩目光炯炯,落在他身上,蒋眠感觉自己像是被盯出两个洞,浑身不舒坦。
好不容易咳完,蒋眠缓缓转回身子,仿佛刚才无事发生一般。
但他的眼神,却慢慢停在了谢咏薇身边那件黑色衣袍上。
那可不就是自己昨晚那条外袍?
蒋眠瞳孔一缩,他记得,那条外袍原本不是放那个位置的。
它明明放在离阿薇有一臂距离的地方,怎么现在一瞧,它与阿薇的距离,只剩半臂之远?
蒋眠忍不住眨眼,莫不是自己眼花了?
还是说,这衣服,会动,长脚了,主动朝谢咏薇所在地跑?
而无论哪种猜测,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谢咏薇发现那条外袍的概率,变得更大了。
而更糟糕的是,自己盯着那条外袍的时间似乎过于久了。
阿薇由于看着自己,她下意识,就想随着自己的视线,往那件外袍所在地方看去。
“阿薇!”
眼看谢咏薇就要跟那条玄色锦袍对上眼神,蒋眠忍不住喊出声。
果然,还是他的声音比他方才看的东西更有吸引力些。
阿薇听到呼唤,果然顿住,慢慢将头转回来,眼珠一错不错盯着他。
蒋眠手心漫上一层虚汗,此刻他即使没什么想说,也得无话找话,毕竟稳住谢咏薇最重要。
短暂思考,蒋眠开口:“你有没有问题想问我?”
谢咏薇眨眼,蒋眠莫非是脑子坏掉了?突然提出这么有利于自己的条件,让她一下子有些不适应。
但,这毕竟是了解蒋眠的一个大好良机,谢咏薇当然不愿这么轻易放过。
她沉吟一瞬:“什么问题都能问?”
蒋眠回答得滴水不漏:“能告诉阿薇的,我自然不会隐瞒。”
谢咏薇:……
她怎么感觉,蒋眠这个给的机会,跟没给差不多。能答的,回答,那就是说不能答,他会直接拒绝。
谢咏薇慢慢舒一口气,不对,还是有区别的。
起码这次蒋眠说了,能答的,他不会隐瞒,虽然不知这保证是否能当真,但既然蒋眠这么说了,她也就先当真。
谢咏薇苦中作乐,起码也算得到蒋眠一个小小保证了不是。
然谢咏薇并未打算特别为难蒋眠。
毕竟她现在与“龙吟尊者”的交情并不算深,贸然提出私密问题,可能会引起不适。
而引起不适,对方很可能就会拒绝回答。
若拒绝的次数多了,往后自己就算问回正经问题,蒋眠可能也不想正经回答了。
那还不如刚开始先问几个无伤大雅的,先让蒋眠放松警惕再说。
谢咏薇眼珠轻轻一转,计上心头。
皇宫,停云阁。
宸贵妃看着面前黑衣人,神情上的愤怒被稀释,已经冲淡不少,但却仍有余韵。
黑衣人摊手,眼神一派死寂:“教主,您这般迁怒,可就有些无厘头了。”
宸贵妃细致描绘的柳眉竖起,总是含情的桃花眼微眯,浅色眼眸晦暗不清。
仿佛在提醒眼前人,她并不是一个任人赏玩的花瓶,而是真正具有攻击力的上位者。
而宸贵妃这套暗中施压却落了空,这个黑衣人仿佛刀枪不入,软硬不吃。
他只是无辜摊开双手,没有眼神,没有表情,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宸贵妃心中冷哼,都已经遮掩到眼睛了,这掌命人不愧是教中长老,真是滴水不漏,半点痕迹都不敢展现在大渊的皇宫。
宸贵妃明里暗里一顿发泄,都好似拳头砸在棉花上,没有回应。
虽然拳头无痛不痒,但心中那怒意却挥之不去。
宸贵妃忍不住扬起头颅,轻哼:“谁说与你无关?自古就有‘教不严,师之惰’之说,
你身为少主之师,自然是要教导他尊敬长辈才是。”(出自:三字经 南宋·王应麟)
黑衣人摊开的两只手掌分得更开,语气却还是没什么起伏,如一潭死水:“我只负责教导少主武艺,
其余一概不负责,教主大人,您找错人了。”
宸贵妃眼神一瞬间阴暗,她强调似的:“嗯?”
黑衣人不再反驳,但语气无甚生机:“少主如今不过十来岁,正是爱叛逆的年纪。
又因着身上的毒,不能和旁人一样,自然有时候做得不免会出格些。”
宸贵妃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有些阴恻恻:“你的意思,是我当年给他下一死生,下错了?”
谢家马车。
谢咏薇微微睁大眼,眼神中带着探究,面上是恰如其分的好奇:“无梦哥哥是喜欢晴天,还是喜欢阴雨天呀?”
蒋眠眼神一暗。
谢咏薇注意到了他眼底闪过的那一抹阴鸷,心中暗道不妙。
糟了,自己,莫非问了不该问的话?
谢咏薇在那一瞬间,想破脑袋也没想到,问个天气怎么会有误触点的。
但直觉告诉她,蒋眠此刻心情不好,极其不好。
在看到蒋眠慢慢泛起猩红之时,谢咏薇忍不住抬手打断:“没事的,你不想说可以……”
但谢咏薇的后半截话,却被堵在了喉咙里。
因为面前那个眼神阴冷的人,回话了:“雷雨天。”
听到回答,谢咏薇剩下半截话,自然是被她咀嚼一下,毫无痕迹咽下去,好似她方才就没有想说一般。
看着蒋眠那似笑非笑的样子,谢咏薇面不改色,但脖颈后头的汗毛却已经出卖了她。
它们颤颤巍巍,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