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太阳在垂丝般的树枝间若隐若现,光线铺洒过来,打亮了醒竹尽头的水池,又映照出了一道浅浅的彩虹。彩虹很淡,随着太阳的逐渐爬高,它也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伊莱丝提着水壶,开始给摆在院落里的绿植盆栽浇水。
入住新家一周,新鲜感早已逝去,她又对此处产生了厌烦的感觉,但不是因为这里不够大,不够好,不够奢华,而是因为周围的邻居。
鹿岛社区的住户,不是岛办公厅的官员,就是状师和医生,要不然就是开了一两家公会的小老板。这些人说不上很有钱,但特别喜欢攀比和炫耀,而且还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就好像他们已经爬上了岛内的第一阶梯一般。
三天前,社区内举办了一次宴会活动——为了庆祝某位主任女儿的成人礼。宴会的规模不大不小,是在那位主任的家中进行的。伊莱丝为了与他们搞好关系,便给那位女孩带去了一份来自‘安朵拉·甜蜜’的蛋糕。
因为她是新人,所以免不了被别人问七问八。这些人的攀比炫耀之心,伊莱丝就是在这时发现的。一个叫木村夫人的女人问她住在哪里,她如实回答了(她买的那个房子属于这个小区的高端住宅,价格不菲)。木村夫人先是赞叹一番,然后问到了她和莱内森的职业。伊莱丝说自己是家庭主妇,老公是医生——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不想把话题变麻烦而已。但没想到,对方正好有个做医生的老公,于是木村夫人就刨根问底起来了,还说伊莱丝的老公肯定是主治以上级别的大夫,要不然也不会赚这么多钱。
伊莱丝选择了实话实说。然后,木村夫人的态度就变了——热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冷淡和漠然。
“贷款买的?”木村夫人用略带些轻蔑的语气问。
伊莱丝不想再和她说话了,于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哎呀,那肯定很辛苦了。”木村夫人脸上浮现出优越的表情。她打量伊莱丝一番,目光停留在伊莱丝的鞋子上,然后故作惊讶道,“这是‘sc’新推出的那款限量版鞋子吗?天呐,真好看。”
她啧啧两声,阴阳怪气道,“像我这种家庭,也只能穿穿普通款的‘sc’,我可舍不得买限量款的呢。哇,这鞋子真漂亮,跟夫人您的气质可真搭。不像我,既不会打扮也没那么多钱来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伊莱丝就算再傻也能听得出来,木村夫人是在暗讽她是个喜欢‘挥霍无度’的女人呢。
伊莱丝生气了,但她既不想与她争论,又不想破坏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于是她便借口上厕所,躲了起来。
可是没想到,等她回来的时候又发现:木村夫人不仅把她的情况同其他人说了,而且还在背后议论起了她——
“我还以为来个了什么大人物呢,原来只是个精神病院的医生。啧啧,她老公肯定收黑钱了,要不然就凭精神病院那点工资,她老公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啧啧,还穿了一身牌子,真不知道她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长那么漂亮,兴许是她自己的呢。”
“你的意思是说——她以前是做那个的?咦,真恶心,咱们小区怎么还住进这种人了?”
“别乱说,小心人家听到。”
“切,听到就听到,我怕她?一个不成气候医生的女人,她能奈我何?”
伊莱丝又气又恼,还委屈,她没想到这些颇有身份的贵妇,也喜欢在别人背后乱嚼舌根。
看到她出现,众人不再说话。但她也能明显感觉出来,众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审视自己。她孤零零地坐在一边,不知是该走,还是应该留下来继续承受他们的羞辱。
后来,女主角登场了,暂时转移了她的注意力。那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她又是表演跳舞又是发表感谢演讲的,整得她好像是哪国的公主一般。但这个国家很贫穷,既没有闪闪发亮的舞台供她起舞,也没有璀璨夺目的王冠来展示她的身份。
伊莱丝不禁想起自己和妹妹的成人礼。她是穿着一套白色礼服,在庄园里的圣堂内化成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度过一整天的。而妹妹则是哭成了泪人,穿着一身粉色的长裙,被管家强摁在圣堂前度过那一天的。
究竟谁的成人礼?其实并不是她们的,而是父母的。她们只是用来彰显布鲁家拥有优良家教的展览品而已。
成人礼刚进行到一半,伊莱丝便独自离开了。她连一口水都没喝。不管是多年前的记忆也好,还是现场的氛围也罢,都令她感到窒息。
客厅内的一声叹息突然打断了她的回忆。她回过头看向屋内——莱内森还在看电视,一点去上班的迹象都没有。她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八点四十了。她不禁疑惑起来:今天怎么不着急了?这不都迟到了吗?
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有关康纳德被捕的消息。
她从来不关心这种事,所以她也没去在意新闻的内容。
浇水完毕,她提着水壶,回到了客厅。放下水壶,脱了鞋,走上榻榻米,然后开始关闭推拉门。都通了半个小时的风了,应该可以了吧,她想。
“不用关,开着吧。”莱内森突然说,“我想吹吹风。”
“哦。”伊莱丝停下手里的动作。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神色有些凝重。
她想:这是心情不好呗,怪不得没去上班呢。估计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吧……算了,我还是别问了,省得再同他闹别扭……他说了我也听不懂,然后还得跟我解释……解释不通呢,他又不高兴……切,我只是想陪你说说话而已,我又不是真想去当医生……对,我笨,没你聪明,你最聪明……哎,还是让他一个人待会吧,兴许他自己想开了,就会去上班了……我也做我自己的事情去——继续学插花去。
她向二楼走去。
“老婆。”这时,莱内森忽然叫住她。
“嗯?”她回过头。
“你以前在莫斯家的时候,有见过康纳德和里特劳斯吗?”莱内森突然问出了一个特别奇怪的问题。
她不禁愣住,“嗯?”
“里特劳斯和康纳德,不是被贝恩·莫斯(诺克·莫斯的父亲,已故)推到那个位置上的吗?”莱内森转过身,十分认真地问,“你在莫斯家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他们?”
伊莱丝一头雾水:这是个啥问题?莱内森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他怎么还关心上这两个人了?他也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别人闲事的人呀,他这是怎么了?
莱内森像看透了她的心事般解释道,“康纳德不是被抓了嘛。我就是想问问,除了里特劳斯和康纳德之外,诺克还有什么靠山没有。他以前那么肆无忌惮,不就是因为康纳德的这层关系嘛。”
伊莱丝心中颇感欣慰:原来他是在担忧我们的安全,所以才会心情不好的。
于是,她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摇头道:“没见过。公公……贝恩·莫斯从来不在家里谈工作的事情,他也从来不会把里特劳斯这类人请到家中做客。”
“哦,这样啊。”莱内森点点头,然后又看起了新闻。他显得有点失落。
“老公。”见状,伊莱丝不禁心疼起他来。
“嗯?”莱内森回过头。
“这个小区很安全的,诺克不敢过来骚扰我们,所以你放心好了。”伊莱丝宽慰他道,“而且,自从贝恩大人过世后,莫斯家的那些关系就差不多全断了,而诺克又是个特别能败家的人,所以我想,他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靠山了。”
“嗯,知道了。”莱内森虽然淡淡一笑,但还是难掩他眼中的忧虑。莱内森忧虑的时候,眼睛里会迸发出一种淡淡忧郁的光芒,再配合上他那颗独特的泪痣,会令伊莱丝特别心疼。
“老公,开心点嘛。你要是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的。”于是,伊莱丝走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安抚他道,“老公,你放心,诺克进不来的,这个小区很安全的。”
莱内森顺势搂住她,然后亲了她的脸颊一口,微微一笑道,“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而已。”
伊莱丝靠在他身上,有些幽怨地说,“那你怎么连班都不去上了?你不是最喜欢上班的吗?”
莱内森一愣,然后笑着问,“老婆,你是在吃‘上班’的醋吗?”
伊莱丝假装生气道,“对,我就是吃‘上班’的醋了。你天天那么忙,我都见不了你几面,搞得我像守活寡似的。我就是吃醋了。”
“老婆,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哼,你说呢。”
“乖,别生气了。我今天哪儿都不去,就留在家里陪你玩上一整天如何?”
伊莱丝看看他,然后撅嘴道,“我才不信呢,你又在哄我对不对?我哪里有上班重要呀。”
“这次是真的,我绝不骗你。我这就请假。老婆,我听说v区新开了个水上乐园,好像还蛮不错的,我们去那里逛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