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停滞不前

弟弟何曾如此勇敢?他表现得就像个专业运动员一般——盘球,过人,射门,一气呵成;指挥,防御,反击,势如破竹。他是这支球队的灵魂与核心。最终,弟弟上演帽子戏法,带领‘莱茵队’赢得首胜。十一个孩子开始庆祝欢呼,孩子们的家长也纷纷鼓掌叫好。

看到眼前的场景,芬格里特不免生出一种恍惚之感——这不是她熟知的弟弟,这不是那个胆小怯懦、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男孩。他是个全新的弟弟,他也是个她根本不了解的弟弟。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开始怀念起那个总是躲在她身后的弟弟了。小小的,弱弱的,总是在害怕的,总是在依赖自己的那个弟弟。

安格斯在最后一球之前赶到。他喊得比任何人都大声,他表现得比任何人都兴奋。他还向别人高调宣布:我儿子,那是我儿子!比赛结束,安格斯进场。父子互相击掌,互相拥抱,然后共享胜利的喜悦。

安格斯何曾如此?他根本不喜欢弟弟。他不仅对他严苛,而且也不曾给过他太多的父爱。他很少抱他,他很少关心他,他只会凶他骂他吼他,尤其在母亲患病之后。她察觉得出来,安格斯对他是有怨气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就好像弟弟的到来是场意外,他根本不希望他降生一样。

小男孩因此把姐姐当成了妈妈,小男孩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脆弱。他连件玩具都不敢要……不,是什么都不敢要,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开口,就会迎来安格斯的嘲讽与训斥。

“费赛尔,不要跟我无理取闹。我今天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不是为了满足你那弱智般的心愿的。”

“你应该去玩洋娃娃,你应该去穿女孩的衣服。费赛尔,别给我哭,听到没?”

……

“一点男孩子的做派都没有,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你不会打回去是吗?还真是个废物!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你是个男孩子,你连打架都不会是吗?!”

……

难道他不知道这些话语,会刺激到费赛尔吗?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折磨自己的亲生骨肉。反之,他对柏妮丝可是尽足了父亲的责任,而且都把她惯成了人见人怕的知名‘恶女’。

他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妈,我厉害不?”正想着,费赛尔与安格斯已经走了过来,并同母亲打起了招呼。

“刚才摔那一下没事吧?”母亲关心的是弟弟的身体。

“没事,”弟弟咧嘴笑道,“小伤而已。”

“来,让妈妈看看。”

“真没事。”

母亲为他检查起手臂上的擦伤。其实并不严重,但母亲还是为他涂上了药水——随身带的。弟弟被药水灼得皱起眉。

“以后可得小心一些,这要是留下伤疤,可就不好看了。”母亲嘱咐他道。

弟弟晃动了一下手臂,然后像个大英雄似的说道,“妈,我真没事,这点小伤,根本微不足道。”

安格斯笑道,“老婆,男孩子有点伤疤才是正常的,因为这样,才能显得更有男人味啊。你说对不,儿子?”

“老爸说得对。”弟弟附和。

“男人味就是臭味。”母亲白了安格斯一眼,“安格斯,别把我儿子教成个莽夫好不?”

“老婆,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安格斯笑嘻嘻地回应,然后又对费赛尔说,“勇气与智慧缺一不可,费赛尔,你要时刻记住妈妈的话才行。”

“嗯,我记住了。”

……

午餐地点选择在了附近的‘亚当斯酒店’。法餐,颇为浪费,牛排羊腿鹅肝被安格斯点了个遍,期间他还多喝了几杯。他心情大好,因为上午的庭审很是顺利——开普赛被他气得当场发飙,以至于被‘请’出了庭审现场。

“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他,”安格斯说,“老不正经,都好几十岁的人了,居然还那么色,哪有一点上流该有的姿态与风度?”

“伯父,是不是娶了好几十个老婆的那个开普赛?”艾尔米问。

“对,就是他。”安格斯回答,“不要脸到极致,不仅人品不行,生活混乱,而且还无视法律法规,总觉得自己可以凌驾于任何人之上!这次我必须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也得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法律就是法律,任何人都不能逾越它半步。”

“哇,伯父好有正义感。”艾尔米像气氛组似的夸赞道。

“不是因为正义,而是因为气愤。艾尔米,你要是听见他今天的发言,估计你也会当场暴走。他说他不是在裁员,而是在向社会输送人才。他开普赛公会出来的员工,个个都是顶尖的精英,所以相关的赔偿金是压根不存在的,岛办公厅也不应该判他输掉官司,反而应当给他颁发奖状,奖励奖金,以褒扬他为这个社会所做出的杰出贡献。”

安格斯吁了口气,继续道,“把裁员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估计全天下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奇葩的存在了。呵呵,还有他那个所谓的‘狼性文化’——这哪里是狼性文化?分明是‘虫群文化’好不?他真的了解狼群的生活方式吗?头狼都是带头打猎的存在,是负责整个族群生存的存在,可是他呢?他就像个寄生虫一般吸附在大众身上,然后动不动就说别人不努力、不上进,是个懒汉。其实他才是那个最大的懒汉好吧。哼,这次我非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不可。”

这哪里还是安格斯了?安格斯什么时候会为大众考虑了?在上个时间线,什么人力资源联盟、更换工作岗位协定、人才信息指导库一类的东西,不都是他,专门为公会会长的利益量身打造出来的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而且说出来的话,也像个二十几岁的热血青年一般……

她不禁再次怀疑起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就算穿越,就算某些人的性格出现改变……也不至于此吧……我究竟身在何处?这到底是不是穿越?

可是她不想离开母亲。就算昨夜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时光停滞,就算她早已发现了这个世界的诡异,她依然舍不得离开母亲。

昨夜,十一点五十三分,除了她和母亲之外,所有的东西都不动了。窗外的树枝停留于被风吹平的角度,天上的浮云也不再流动。当时,她依偎在母亲怀里,指着墙上的时钟说:妈,秒针不动了,它是坏了吗?但母亲却说:没坏啊,它不是还在走么?南瓜,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

她看向母亲,决定不再去关注那些诡异的细节——什么会说话的书,什么静止不动的时钟,什么听不见风声叶语的世界,哪有母亲的怀抱更为重要呢?就算末日来临,她也要在母亲的怀中死去。

她抱紧妈妈,低声喃喃:妈妈,我爱你,我离不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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