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奸臣29

一个又一个出场,每一个人的弹劾都可以听到新故事,每一个人的口中他都是那罪大恶极之人,犯下了滔天大罪。

本该勃然大怒的宋沛年,嘴角的笑意却加深了,待到大殿安静之时,才缓缓说道,“都说完了吗?”

眼见又要开始讨伐他,宋沛年微微挑眉,漫不经心道,“徇私枉法,贪污受贿,残害朝臣,联络藩王,都是我做的,那又如何?杀了我吗?还是要怎样?”

“你、你是觉得没人能奈你何了吗?”杨仲指着嚣张十足的宋沛年,义愤填膺地说道。

宋沛年却不看他一眼,直视着小皇帝,“皇上,你说呢?”

小皇帝不敢去看宋沛年那双如同深渊的眼睛,不自觉就紧紧捏着手边的龙袍,只道,“老师,给大臣们一个交待吧。”

宋沛年听到这话,笑了,狂笑不止,待笑够之后,抹去眼角不自觉流出来的泪,“交待?什么交待?我可给不了任何人交待!”

在场的大臣们纷纷大气都不敢喘,不知道宋沛年是疯了,还是有另外的底牌。

杨仲见已经有些疯癫的宋沛年,大声道,“求皇上定夺啊!”

说着还不忘对小皇帝使眼色,问这么多干什么,先杀了再说,杀了永绝后患,司格给你带来的教训还不够吗?

小皇帝不看杨仲,只向宋沛年看去,他如一棵被风雪压不垮的青竹,直直站在那儿,周围的草木都远离了他,只剩他遗世而独立。

他好像更加瘦了,面孔十分憔悴,不像他小时候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

小皇帝垂下了头,无数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起争执,一个叫嚣着杀了他,一个求他不要。

许久,群臣都催了好几次,小皇帝才哑着声音说道,“将宋沛年关押至无由殿,待事查明后再议。”

“皇上三思啊!”

一个又一个反驳的声音接连而起,尤其是刚刚那些弹劾宋沛年的官员,只秉持着一个原则,既然得罪了,那就得罪彻底,最好将其按死。

宋沛年又笑了,他摇了摇头,看着小皇帝缓缓道,“皇上,你还是不够心狠。”

说完转身离去,小皇帝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眼眶瞬间就红了。

宋沛年刚踏出大殿,一直候在殿外的逐一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形忍不住上前搀扶,低语道,“主子。”

宋沛年一掌推开他,“滚开!我可不需要你的可怜。”

还没有走出两步路,一传令兵疾跑过来,路过宋沛年,朝着殿内奔去,“报!报!报!涪江府传来加急军报!盛王带兵欲进攻京城,被涪江府尉带兵拦截,已活擒盛王,诛杀其精兵三千余人,几万大兵已被分批控制住!等皇上定夺!”

涪江府尉,逐二?那不是宋沛年的人吗?

朝臣听到这通报,面色各异。

传令兵一直通报,宋沛年脚下的步子却不停,一直朝着茫茫大雪中走去。

小皇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朝着宋沛年跑去,“老师!老师!”

宋沛年没有回头,却不知为何跌坐在了雪地之上,逐一不受控制率先跑了过去想要将宋沛年扶起。

小皇帝脚下的步子乱了,摔倒在地。

他懂了,什么都懂了。

以前困惑住他的迷雾,像是突然被扫开了。

朝堂上站的或是在外的每一个得用臣子,背后都有宋沛年留下的影子。

逐一是他一手提上来的,裴安是他送去北边的,安之临周合等人是他留下的,杨仲是他点头才带回来的,杜谷二人是他特意安排的,刘自黔等人是他带出来的,还有,还有好多...

或许他早就知道了宴家会起复,所以有了裴安、逐一逐二等人,兵权分离对立,无一家独大,但是都在他的手里。

朝廷需要办实事的人,所以有安之临周合关自州以及新科进士状元等人。

又怕文臣杨仲做大有异心,所以又提了几家杨家的死对头上来。

还有杜谷两家,他说过朝廷无法是一潭清水,需要可以抓住尾巴的鱼儿在水里蹦跶,所以这两家得以存活。

还有好多,多到他都想不到。

小皇帝忍不住崩溃大哭,毫无帝王形象。

他早该想到的,自涪江赈灾过后,他就在给他壮名声,让百姓知道他,认可他。

所有的好名声,他担了。

所有的坏名声,他顶了。

他说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快掌管政务,熟知百姓天下事,背后都是他的谆谆教导与慢慢放权。

终于跑到了宋沛年的面前,跪下抓住宋沛年的袖子,看着双眼无神望天的宋沛年,哭着道,“老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真是个傻子,我早就应该想到的,那是你用来诛杀盛王一派用的法子。我真笨,你都教导过我事成于密,败于疏,我还在多想你怎么不告诉我。”

“老师,你是不是故意不告诉我的,为的就是让我搞点儿事出来,好让盛王等人相信?我这个蠢蛋做出来了啊,你夸夸我好不好。”

宋沛年笑了,笑得温和,似平日那般,“内忧已经没了,以后只有外患了,往后只能靠你自己了,我可帮不了你了。”

小皇帝与逐一的眼泪一直砸在宋沛年的身上,宋沛年不受控制吐出一口鲜血,白茫茫的雪,鲜艳刺目的血。

逐一抓住宋沛年衣摆,像是失了魂魄一般,一直重复低语,“主子,你别死,你不要死...”

宋沛年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真傻,怎么还在念旧主呢。”

雪花漫天飞舞,飘落在宋沛年的眼睫之上,他伸手接过一片,“梨花开了。”

话音落下,他永久地闭上了眼睛。

小皇帝泣不成声,原来当皇帝的最后一课,是学会离别。

从此之后,他真的是孤了。

康陵十一年,举国丧,皇帝昭天下,“帝师宋沛年,一生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因病逝,举国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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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逐一,是主子给我取的。

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的,后面我家出了事,主子又救了我,我便改名换姓了。

关于我家的事,我已经不愿多想了。

我是恨我的主子的,应该恨不得他去死,为我全族陪葬。

可是不知为何,我又将他恨不起来。

我时常在想,当年之事,真的有他的推波助澜吗?

如果没有他,我们全族是不是仍然会被人陷害。

有没有他的推波助澜都是一样的结局。

可这一切都是我臆想的,我与他之间是血海深仇。

我背叛了他,我想报复他,我短暂地投靠了他的死对头。

我的一身谋略是跟他学的,但是最后却一一用在了他的身上。

我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可是真到那一刻,我却荒唐的发现,我不忍。

我给寻一扔了纸团,让他忘却前尘,离开京城。

这么聪明的他应该会懂的,但他还是没有离开。

说起寻一,我是最厌恶他的了。

谁能想到主子留下的唯一一封遗书是关于他和所有亲卫与侍卫的,他替他们安排好了之后的一切。

唯独他,叛主的他,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寻一却说,主子已经将最好的,他能给的,全部都给他了。

是吗?好像是的。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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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雪了,这是我在位的第六十年。

都说七十古来稀,吾生已半,莫把身心自萦绊,可我近来总是会想起以往年少的日子。

父皇昏庸,国家凋零,奸臣当道。

我恨每一个奸臣,其中最恨的便是宋沛年了,他是我父皇死之前指给我的老师。

他确实很了不起,畴质俊茂,好谋善断。

我那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将他的一身本领给学会,然后将他一脚踹开,杀掉。

我跟着他学本领,他总是嫌我蠢笨,话里话外对我皆是嘲讽,有时候恨不得将我脑子晃一晃,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水。

我深受其辱,但我总是装作一副小心翼翼不在乎的样子,暗地里记仇小本本却已经写满了,只等着以后报复回去。

我也常常在心里诅咒他,后来或许是我的诅咒灵验了,他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哪怕是夏日,都是一身厚厚的袍子。

我最想他去死的了,可是不知为何我却无比担忧他,害怕他真的倒在我的面前。

又不知何时起,我的记仇小本本被我搁置在了一旁落灰,以往的诅咒变成了望他长命百岁。

但是我与他好像生来就是敌对的,我知道他的好,但是我为君主,我仍旧时时刻刻提防他,害怕他反水。

他反水了吗?那时候的我是不知道的。

但是我感知到的是,以往昏暗不堪的朝堂,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不断有光照了进来。

我身边多了好多得用之人,以往不敢信的兵权全都掌握在了我的手里。

我的国家,好像在越变越好,我为之感到骄傲自豪。

可是他究竟反水没呢?那时候的我又觉得他是反水了的。

所有人都告诉我,他要谋逆,我也相信了,我任由着事态的发展。

除夕前日,全朝都在清君侧,除佞臣。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大殿的中央,无悲无喜,但又似癫似狂。

我还是不够懂他,所以我犯下了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人人都说他昧下了这么多银子,府上定是金碧辉煌的,他走后我去过,空空荡荡的,什么值钱的都没有。

他的府上也没有银子,他拿走的那些银子,养活了全国所有的军队,还安置了许许多多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百姓。

他把我的国家管理的很好,好到我都不敢相信。

他教会我如何为君,如何为主,却独独没有教我如何为徒。

而我,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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