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细雨在几个响彻天际的炸雷以后,变成了瓢泼大雨。
任玥半坐在地,仰头看着眼前曾经抛弃的女儿,有那么一瞬她有回想起在那条巷道里。
很冷的时候,女儿窝在怀里软糯的喊她妈妈。
安慰她,帮她擦眼泪。
小小的手全是冻疮,没洗干净的血痕,肿胀的像一个个萝卜,多乖巧的女儿面黄肌瘦,枯瘦如柴。
可是那双眼睛,有浅浅的蓝光,混血的孩子太明显。
很容易联想到那个酒吧,被外籍男人俊朗的面孔迷了心神,一夜情怀了孕,毁了所有的高门梦想,只能窝在这儿,卖身换钱。
无尽的沉默后,任玥咬着牙,“好,好,我答应你李知。不管你怎么恨我,怨我,曼宁她是你妹妹的事实没法改变。”
“用我的命,换曼宁平安无事。”
早春的夜雨冰冷,漫过李知煞白的脸,“呵,真是个好母亲。”
她的眼,所有的希希冀湮灭,转身拉开车门,“下车,宴沉。”
李知上了副驾驶,让除任玥外的人站到一旁,雨滴拍打着车窗滴滴答答,驾驶位的李知哄着油门。
5000转,是劳斯莱斯的最大功率。
袅袅白烟已经从车前盖往外冒,换成跑车9000转也能上去。
莱斯莱斯不适合飙车,给不了李知需要的极限速度,但如今的速度冲上去任玥九成会死。
吱呀吱呀,轮胎跟地面摩擦,一遍一遍挑逗着众人的心尖。
站在车前的任玥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平静,她至今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这就是人的本性,她只是有追求,既然是追求必定会放弃一些东西,任冬暖就是她放弃的。
现在到了清算的时候,她能够坦然的接受。
车子在极限转速上持续几分钟,忽像一头黑夜里的猛兽,撞碎雨珠朝着任玥扑面而来。
在闭眼的一瞬,只觉得胳膊麻木的刺疼,巨大的力道带动掀翻在地,车子跟她擦身而过笔直撞向绿化带的一棵树。
不停的发动机,带起的白烟更多。
宴沉面无表情扫过地上任玥,走向绿化带,“腰腰,腰腰松脚。”
崩在李知身体那股折磨人的劲儿慢慢散去,她恼怒的低吼声,疯狂砸着方向盘。
“废物,真他妈废物,怎么不撞上去,废物!”
“腰腰。”
宴沉扯开车门,蹲下来,握着她肌肉僵硬的小腿,“乖,松脚。”
李知呼吸急促,不甘的咬着牙让宴沉从车里抱出来。
“你赢了任玥,你赢了。”
“许曼宁的事我说到做到,你跟律师去做一份声明,从今以后你我之间再无任何关系。”
“你的生育之恩今晚我还了。”
“任玥,你跟我,生死再无任何关系,能做到吗?”
因为疼痛,任玥倒在地上捂着胳膊,疼的面色扭曲,颤抖嘴唇说不出半个字。
“能不能做到,任玥!”她大吼一声。
在任玥点头的动作里,狼狈转身进了人间月。
“常家是你叫来京港,你去处理宴沉。让他们俩离婚吧,从此再无任何瓜葛。”
宴沉拿了薄毯来,紧紧的裹着她,“孩子呢?”
她忽然暴怒,眼眸红的如泣血,“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帮她解决婚姻已经是让步,为什么要逼我。”
“离了婚她的生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推开宴沉,她在茶几的抽屉里胡乱的抓着烟跟打火机,拿烟,点火她的身体都在发抖。
“我管不了那么多宴沉,我很累。事情太多,堆积在一起要活活把我压死,我不是没有过离开的想法,逃得远远的什么都不管。”
“可是啊——”
她揪着心脏,眼泪如洪流,“人生太短,不过白驹过隙。到地下,见到阿姐,见到李星辉,见到孤儿院的孩子们我该说什么,我该怎么解释?”
“我怕了,怯弱了,所以躲得远远的。”
“那他们护我,爱我,疼我的那些算怎么回事。让他们死后也不安生,后悔曾经自己对一个白眼狼好?”
“我跟任玥不是一种人,宴沉。”
她侧过身狠狠抓着宴沉的手臂,她自洽不了,需要从第三者哪儿得到认可认同。
眼前的宴沉是她的救命稻草。
“我的胆怯已经害了阿姐一次,我不能在懦弱。我在阿姐坟前说过,会帮她报仇,会亲自杀了那些欺负她的人。”
“我没有忘,我在努力,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
“你看我,爬了这么久,爬了这么远,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我没有躲,我只是说一下,发泄一下。很快我就能恢复过来,继续努力去做事,你明白吗,宴沉。”
宴沉给了她回应。
“我明白,腰腰。”
宴沉把李知抱在怀里,揉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你很努力腰腰,我看见了,我知道,我能帮你作证。”
“你一天都没放弃,把目的奉在高台。”
她忽然泄掉了浑身的劲儿,鸵鸟版藏在宴沉颈窝,恨不得挖个血窟窿整个人都钻进去。
“褚暨白要害你,他要跟你斗到底。他很厉害,跟容缙搅合在一起,容缙是我师叔最得意的徒弟。”
“宴沉,他们强强联手。”
“你要小心。”
“我懂得不多,你只需要给我名字,一个名字就行。”
一个名字。
她就能去把人解决掉。
不管是容缙,还是褚暨白,她都会去做。
宴沉什么都没说,只是耐性的安抚她,她失眠严重,很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事情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刺激着李知脆弱不堪的神经。
强力安眠药,让有坑药性的李知撑到现在。
——
雨夜如此缠绵,空气里都是湿濡的气味。
厉敬焰嚼着冰块,仰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云镜捧着茶杯捏着茶盏,慢条斯理的拨着茶沫。
“要不说点什么,这样干坐着挺没劲儿。”邵慎时抱着月亮,无精打采的靠着扶手。
越撸月亮越觉得养一只狗狗在家也是个不错的事儿。
“最近事情多,你们一个个都忙忙的只有我最闲,除了替你们挣点钱也做不了什么。”
“有什么我帮得上的,说一声。”
不是邵家没这个本事,只是邵家世代从商,除了生意上的事别的还真掺和不了。
云镜掀起眼皮,“现在这么谦虚?”
“你少戏谑我,我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
看另两位都不开口,云镜起了话头,“北城的事迫在眉睫,你那边准备的如何?”
邵慎时来了精神,“李知妹妹做了件好事,文件里那几个企业杨家,方家都有参与。我顺着网上查,把两家的家底摸了七七八八。我们阿沉一声令下,杨家方家瞬间完蛋。”
“我派人去北城做过调查,北城清扫以后,最晚两年就能跟上民生。”邵慎时揪着月亮柔顺的毛,揪起一团,恨自己没有皮筋,绑个小揪揪挺不错。
“北城是毒瘤,早就该做清扫。不管目的,咱们也算要做一件好事。”
邵慎时嘟哝的事,在做的人怎么不知道。
让北城拖到今时今日,无非是因为毒瘤之地牵扯太多人的利益关系,京港的老板敢去北城插一脚的哪个不是背景实力够牛逼。
随着新政不断完善推出,消息灵通者退的七七八八,就到了清扫时。
“什么时候行动。”宴沉搁下酒杯,晶杯洁净。
厉敬焰睁眼,又捡了一块冰塞嘴里,“早春春雨多,最近都适合。”
“你亲自盯。”
厉敬焰勾唇,“你都这么说了想偷懒也不行,我亲自盯,一个都溜不掉。”
宴沉嗯了声,扭头看云镜。
“我亲自挑的人。”云镜放下茶杯,笑容温和,“所有会暴雷的的人都在监视中,敬焰动手我这边就悄无声息的把人扣下。”
“北城也混了人进去,有一星半点关于李知的消息……”
云镜泼了茶,重新换茶,“不会有这个可能。”
事情提到李知身上,邵慎时试探开口,“李知妹妹她——”
云镜弯着唇,“李知她怎么?”
“你一个生意人,哪儿听来乱七八糟的消息。”
一句提醒,邵慎时回味过来。
“按你的说辞,不会有任何问题,你说我听来的消息是怎么回事?”邵慎时看向云镜。
于公于私,他都不在意李知所有行为的真假。
他相信宴沉不会把一个雷点放在身边,整日提心吊胆不说,还得分出功夫去庇护。
这对宴家,宴沉都不是好事。
云镜沉了下眼,不过一瞬就漫上笑意,“你提醒我了,京港这边我会留心,不该有的闲言碎语就要彻底杜绝。”
“如果是褚暨白那边。”
“宴沉,你的底线是什么?”
厉敬焰起身,舒展脖颈的筋骨,“京港的事,同他褚家有什么关系,轮不到他做主。”
云镜眯起眼,“不愧是厉公子,受教。”
今晚的主要事件谈妥,厉敬焰跟邵慎时先走一步。
云镜挑了新茶,慢条斯理的泡茶,“你的猜测八成是真的,永生会扎根在京港。”
“能藏得这么深,消息这么难挖,极有可能背后藏着重要人物。”
被邵慎时撸的舒服了的月亮此时挨在宴沉身边,也不撒娇,就这么挨着就能睡的舒服又踏实。
“你亲自选几个人,休息几日李知要离开京港。”
云镜追问,“去哪儿?”
“边境,她要找个人。”
“谁?”
“老卜。”
云镜听说过也知道这个人,是个非常油滑的泥鳅,外号也叫泥鳅,情报掮客毫无底线。
云镜端着茶杯,轻嗅,“这人不好找,马甲多,路子多,手段花样也多。”
宴沉嗯了声,呷了口热茶。
“所以让你挑几个办事得利的人。”
“你……”
云镜是后知后觉,拿我去钓鱼?
宴沉摇头,“我要老卜改消息。”
有什么讯号,从云镜脑子里一闪而过。
“宴沉,玩儿这么刺激?你就这么确定李知不会在背后捅你一刀?她可曾经是nx的一把利刃。牛昀亲自培养的人,你可比任何人都知道牛昀的厉害,还敢在李知雷点上隐瞒?”
太子爷单手支着脸颊,眸色阴翳,“死人最能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