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言逸知道小公主最近这段时间对赛车的兴致颇高。
零星在家的时间里他都不止一次撞见过她兴致勃勃看赛车的视频,恰巧她生日将至,舒言逸便一直琢磨着该怎么才能满足一下妹妹难得的小心愿。
只是母上大人季萱毓女士一向的保守态度,赛车这种事自然在她那儿等同于玩命,早就三令五申不准他们任何一个带妹妹去玩赛车。明面上舒言逸当然不敢踩红线,不过多年斗争经验丰富,他可太擅长如何钻妈妈话里的漏洞了。
说来也巧,他律所前些日子才接了一桩侵犯名人肖像非法获利的案子。
其实原本他没打算亲自接这桩小case,只不过在注意到委托人正是今年亚区赛季积分排行榜里唯一的明星女赛车手琼斯·庄的时候,舒言逸立马就改变了主意。
既然妈妈不准他带妹妹玩赛车,那他就乖乖不带不就行了嘛。
但是让妹妹见一见专业玩赛车的人总行吧?顺便坐一坐专业赛车手开的车也应该没问题吧?
他计划趁着舒月成人礼,顺势把人请到家里来。
有了初步的打算后,舒言逸又不止满足于平铺直叙的介绍,盘算着怎么来个震撼的出场方式好让妹妹眼前一亮,最后将主意打到了后院荒败许久的小戏台上来,这地儿远离主宅,妈妈本来就忙,平日里几乎不会到这里来,又因为临近西面的小后门,往来又少,行动起来很方便。
他私底下找人偷偷地翻新了小戏台,添了巨型幕布,还在二层吊顶处装了威亚。
计划着等到幕布里播放到比赛画面结束后定格在琼斯·庄推开车门下车的画面的同时帘幕拉开,到时候琼斯·庄真人就吊着威亚直接从小戏台到二层挑空的位置从天而降。
多么具有仪式感的精彩一幕!
不过这想法开始一提出来就被其他三人反对,舒言靳和舒言琛还委婉些,只说最好不要。
虽然他们一贯都想要给小月亮最好的,但在这件事上,不光是要担心安全问题,更重要的是小姑娘她渐渐长大了,做哥哥的他们可太知道该防什么了。
舒言霆更是皱着眉头没忍住直接开喷了,问他是脑子短路了吗居然想出这种馊主意!费心费力给小月亮造神,布置这种震撼的场面是想要她以后都忘不了成人礼的当晚有一不要命的黄毛从天而降出现在她眼前带她走吗??
他这么多年最耿耿于怀的事就是因为只比舒言逸晚出生三个月,以至于不得不在一些正式场合里低头叫一声二哥,因而逮着机会抓到舒言逸的错处自然不会放过。
“不是,我他妈是什么很贱的傻缺吗??”舒言逸自己只是幻想了一下他们担心的那画面,也瞬间觉得心口一阵堵得慌,“我当然首先确保琼斯·庄是一女的啊!”
达成一致后几人各自领了分工,等到切蛋糕仪式结束后,舒言逸负责引着小月亮一路往小戏台去,其他三人则负责在宴客厅帮忙打掩护,谨防这事儿被季萱毓发现。
不曾想意外不过一瞬间。
原本一直在二楼露台候着的琼斯·庄因为发现自己忘记佩戴同最后视频定格画面里一致的护身符,临时决定回车里取的功夫,舒言逸刚巧上到二楼结果扑了个空。
两人又错开各自寻找的功夫,等到再在楼梯转角碰上头一起回二层露台的时候,舒言逸这才猛然发现本该乖乖在厅堂中央坐着的舒月人不见了!
妹妹虽然娇气,但从来不是无故任性的性子,既然答应了他就一定会等,她不会无缘无故离开,舒言逸当下就觉得一定是出状况了。
他着急忙慌下到一楼,寻了一圈却都没找到妹妹的身影,一下慌了神,赶紧联系仍在宴客厅的舒言靳。
确定舒月既不在宴客厅,也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距离小戏台最近的小西门,因为今晚的秘密计划,早已特意将门卫支开,此刻完全属于无人看管的状态。
舒月只穿了身单薄的礼服裙,又没有带手机。四人在后院囫囵混乱碰了头并无他话,就连一向稳重的大哥舒言靳都失了态,只凉凉睨了舒言逸一眼,而后一言不发往监控室去。
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舒言逸什么话都不敢多讲,后脊已然一层薄汗,紧跟着后面一并去监控室。
时间其实并未过去多久,往前倒退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轴,画面终于出现熟悉的身影,几人下意识齐齐朝前俯身想要看的更清楚些,等确认了监控画面里带走妹妹的男人的长相,紧绷着的复杂表情通通裂开。
“是他?!”
他不是?!
被人莫名其妙叫“小朋友”的恼意抵不过意识到自己认错人刹那的窘迫尴尬,舒月唇瓣张了又合,半晌不知道要从何处发作。
她到这一刻才认真审视起身边的男人,补她先前忽略掉的所有细枝末节。
明明他手腕上随意戴着的那块腕表都未必比车子便宜多少,况且这台车从内到外都很新,更像是刚提车不久,而非俱乐部提供的车子,包括他对车内布置和装饰的熟稔程度,现在再想想,这显然是他自己的车子。
天呐,她到底是有多粗心,之前怎么会觉得他会是普通人呢?怎么会误会他是二哥特意找来的陪玩啊……
沈遇和眼见着一晚上都如同天真小孔雀一般傲娇的小姑娘脸上兴奋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裂开,转而蔫吧成一团,到这刻接到舒言靳的电话更是一副怨念的眼神看着他,迟迟不肯开口再讲话。
他缓缓收回视线,手肘抵在一旁的车窗底部,手背懒懒支住下巴,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也完全理解舒言靳言语中压制着的不悦。
“舒处,抱歉。”他短促笑了声,很是无所谓的语气,“舒小姐很好,我现在就送她回去。”
回程路上,舒月仍旧沉默着,全然没有去时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兴奋劲儿,僵硬挺着纤长的脖颈端坐着,呼吸细微起伏,不时贝齿咬唇,继而松开,唇瓣张了张,复又重复这个动作。
她脑内反复复盘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心里既窘迫又气恼。
抛开她先入为主误以为他是二哥花钱雇来的陪玩不说,抛开她不经同意就先自顾自坐上他的车不说,抛开她没听懂他问自己认不认识他的弦外之音不说,抛开他真的带自己体验赛车特技玩的很开心不说,难道他就没有错吗?!!
难道现下的尴尬处境不都怪他一开始时候没有及时说明白才误导了自己吗?!
看得出她几次欲言又止,沈遇和在车子快要开到西面小后门的时候终是没忍住开口问她,“想说什么?”
舒月没理他,她这会儿下意识只觉得既丢脸又尴尬,不敢回想自己刚才一路在车里理直气壮地要求他做这做那,还大言不惭说以后继续照顾他生意的话有多可笑。
她别扭地撇过脸看向车窗外,直到车子停下后,她急急解开安全带,推开门下车的同时开口说了句,“谢谢叔叔。”
“……”
沈遇和甚至还没来及再说什么,舒月人就已经绕过他的车头往门口方向奔去了,同她不久前上车一般,丝毫不拖泥带水,都迅速的很。
要他措手不及。
不久前才通过电话的舒言靳就站在小后门的岗亭附近位置,快步走上前将手里早备着的外套盖到舒月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都拢进怀里,防护的意味极为明显。
确认没问题后,他视线才越过妹妹,同车里的沈遇和对上。
沈遇和没有下车寒暄的意思,他也没有上前一步的想法,两人就那么隔空点了个头,对方便又驶离了。
宴客厅里的觥筹交错几近尾声,他们离开主场的时间已经太长,确认舒月安好后其余三人不得不立刻暂返宴客厅继续散场前最后的社交,留舒言逸一人陪她先上楼回自己房间去。
一直到进了舒月的房间,舒言逸还心有余悸,垮着张脸在她房间里的懒人沙发上瘫坐下来,怨念十足地长长叹了一声。
他其实到这一刻仍觉得后怕,随手抓起沙发边上妹妹的一浅绿色小恐龙形状的玩偶蹂-躏着,想来想去还是费解的很,“不是,祖宗,我就离开那么一小会儿,你怎么就能傻乎乎被人给拐走了?”
“……好吧,也不能说是他拐走我。”舒月很不想承认自己今晚好像犯了个巨蠢的错误,但想着也不应该将过错完全推给对方,她不能这样不讲道理,“怪我自己误会了执意跟上去的。”
“这样吗?”舒言逸咦了声,颇意外地挑了下眉,为舒月此刻毫不辩驳就主动低头认错的态度。
转念想也有道理,这小公主一向就是恃宠而骄且窝里横的属性,平日里跟他闹的时候从没见她讲过道理低过头,但对上外人时候,她也并非全然任性。
“所以,他就是沈朝宗沈爷爷家的那个沈遇和吗?”她凑身过来饶有兴致地追问二哥,这名字很熟悉,要她想起下午妈妈陪她做妆造那会儿核对宾客名单时提到过。
舒言逸特欠儿的闷哼了声,幽幽又补了一句,“以及大哥的前·娃娃亲对象。”
“真的假的?大哥小时候指腹为婚的对象是他?”舒月猛抬眸,本就圆亮的大眼睛此刻更甚。
她先前一直把这段当小故事听,没想过将小故事里的人和真人对应上,之前也只是单纯觉得好玩儿,直到这会儿二哥确切地将人名对应上,她才有种确有其事的真实感。
“骗你干嘛。”瞧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舒言逸屈指很轻地敲了下她额头,“都是男的又不可能作数,你激动个毛?”
舒月抿唇,歪了下脑袋哦了声。
“不过我还挺意外的,沈遇和竟然还真能被你这小屁孩磨了带你去赛车。”舒言逸撑着胳膊懒散半躺在沙发上,“别说还真挺难得的,你赚了祖宗。”
“所以,是因为他同大哥是朋友吗?”
舒月猜他们既然有联系方式,应该至少算认识的朋友吧,况且还有指腹为婚过的渊源在呢。只是通话那会儿的语气总感觉怪怪的,又好像不是很熟的样子。
“说起来小时候沈爷爷也带他来我们家做过客,还不止一次。”舒言逸蹙着眉,觉着这个算不算朋友的问题还真不好定义,“那会儿我们几个年纪也差不多,关系是都还不错。”
“后来呢?”
“后来好多事不记得了,好像他们家出事了吧,沈家那会儿挺乱的,就也都不常来往了,我同他就很少再见了,不过大哥跟他同龄,还一路都是同学,按说关系应该挺近的,还一起出国夏令营过。”
“你出生的时候,沈爷爷也带他来看过你。”舒言逸抬眸看了眼舒月,顶着费解的表情挠了下头,“不过挺奇怪的,后来大哥同他关系好像突然怎么就冷淡下来了。”
“我也没问过大哥到底因为什么事儿。”他一说到这个,难免又带上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儿,“不过我估摸着是大哥那会儿知道了他俩从前指腹为婚过,心里别扭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