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东西南北一家人(2)

我的担心和疑虑最终还是发生了。

过年期间,老大老二每天从每天给奶奶打一个电话到后来每天不间断的电话,让人感觉像是查岗一样。其真正目的就是想打着来看老人的旗号,叫上一家老小到家里吃饭。

爸妈经过多年的历练好像成长了不少,不再那么轻易邀请他们来家吃饭。而奶奶也深知虽然是一家人,可哪有空着手来别人家做客的呢,况且舔着脸把全家老小带来吃吃喝喝,吃完拍拍屁股走人,也不说帮个忙啥的。像大伯还会经常做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前几次到咱家之后还把他的亲家也约了过来,这真是一个敢约,一个敢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

父母的容忍最终变成了懦弱。

眼看着年快过完了,今年没受到邀请来家吃饭的老大老二坐不住了。老大现在已经是当外公的人了,两个孙子,还有一个寄生虫般从出生就常驻于家里的大女儿,加上一个患有癌症说话不清的妻子,好像奶奶一天不在他们家天就会踏了一样。

而从领导层退休之后的老二,在公司长年累月的发号施令让他觉得自己在家里也该身居高位,好像已经越过了老大的位置。自己的母亲过年都不在身边算什么事嘛!不能让我的战友和小辈们觉得我是个没能力不孝顺的人。

两人的目标看似一致,可其内在却相差甚远。

小年刚过,老二就硬生生地把老人接走了。年老之后的奶奶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军人以命令般的口气给叫回家。刚到老二家的奶奶立马就见到了在此等候的老大,老大储备好的鼻涕眼泪如同狂风暴雨一样说来就来。

等风停了雨小了,奶奶只是简单说了句:“算了,都过去了。”

老人的大度预示着在不久后她还是会出现在那个在大年三十晚上把她扫地出门患有癌症且说话口齿不清的大儿媳面前,帮她带着外孙的同时,还要每天听着她嫌弃的唠叨声,到了月底按部就班的给她们家生活补贴,就像请了一个慈善保姆家一样。

当天晚上,大伯一家老小相聚在二伯家,他们围在饭桌边形成一个圈的样式举杯同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十多张几乎同样被美颜过的照片像炮弹一样轰炸着聊天群,传销式的你一言我一语再次出现。老四一家三口仿佛置身于杀猪盘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二天早晨,老人就背上了双肩包独自一人乘坐公共汽车又重新回到了老大家继续过着水生火热的生活。

重新归来的奶奶让大伯喜出望外,仿佛生活又看到了希望一样。为了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和弥补对母亲的愧疚,他决定这周邀请所有家人到家聚餐。可有时候过于期盼的事情往往会令人失望。

一个周六的下午,临要下班前我打开了微信,看到了家人群中奶奶垂头吸氧的视频封面。点开后只见奶奶坐卧在高低床的下铺上鼻孔插着导管而双目紧闭,旁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不停地在叫喊老人名字。

随后镜头对准了老二媳妇。她侧坐在狭窄的床铺上缓缓拍打着老人的后背,嘴不停歇地在喊妈...妈!别睡啊,您千万别睡过去。

妈妈的来电中断了正在播放的视频,她急促的声音让我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还没下班的我立马就冲到楼下打了辆车返回了家中。与家人回合后,爸爸从车的主驾驶位换到了副驾驶,靠在后背上不停地用手擦着脑袋上冒出的虚汗,而妈妈坐在后面一声不发。

在前往大伯家的路上,我口中一直在念“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名号,家中三人信佛的习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认定菩萨可以度一切众生,化一切苦厄。念完千遍后,车驶入了小区,看到停在楼下的救护车我的心揪了一下。

从人群中挤进三楼大伯家,厕所门正对着的房间便是奶奶现在住的地方,我站在门口踮起脚尖依稀瞟见了房间里部分的样子,两名女医护人员正在抢救奶奶,随后爸妈蹲在了老人面前开始不停地叫喊。这时我突然想起了这间只放的下一张高低床和一张电脑桌的屋子曾今是大伯儿子的卧室,如今房间里桌上和床上堆满了各种锅碗瓢盆、破旧的衣服和一些闲置不用的家用电器,把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塞的密不透风,连给蚊子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一个。

客厅里的大姐手插着腰,一脸惆怅的模样盯着奶奶的房间,四十多岁的她即便在脸上盖上了四五层像面粉一样的白色粉底也遮不住从眼角两边窜出的皱纹。而餐桌边坐着的女儿正专心致志的玩着消消乐,好像把自己置身于一个无人之境一样。往厨房看去,看见的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女人,大伯的媳妇正系着围腰切着今天要下锅的小菜。

门口围着的那大波人,时而排好了队,时而又看见有人插队,每个人从房间出来时的表情都五味杂陈,感觉经历了一场人生浩劫一样。

爱好摄影的老二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也不忘记录一番。

一名医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四周的人,不急不躁的问道这家是谁做主。老二端着手机迈出了第一步,紧接着老大和老四围到了医生跟前。

“得立即到医院抢救,但在路上可能会有一定风险。”

医生用“一推一让”的方式让三兄弟快速决定要到哪个医院进行救治。老四抢先说考虑就近的医院吧,不能再耽误了。老大和老二想都没想就立马赞同了老四的决定。

老人被挪到了担架上,她还是双目紧闭,穿着厚厚的衣服根本看不出有喘气的样子。医护人员小心翼翼的把老人从三楼抬了下去。站在客厅里的我突然与大姐的眼神交汇在一起,迫于尴尬下我问道:“姐姐,待会儿你们怎么过去。”

“我们就不去了,小朋友吃完饭还要帮她背书。”

我转过头看向还在玩消消乐的侄女,已经上六年级的她在老祖被抬人抬出家门时,头都没舍得拧一下。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大娘刚切好的土豆丝下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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