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最后的交锋(下)

听见宰辅大人以布衣百姓自居,明德郡王笑问:“大人老当益壮,精神劲儿不输壮年时代,为何早早便过起这含饴弄孙的没劲儿日子?”

杜永松身为先帝最为倚重的近臣,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度,哪怕是面对皇家子侄,依旧带着傲气直视对方:“老夫愧对先帝陛下,未能尽到臣子本份,故引咎辞官,今日不过是进宫料理未完成的琐事,顺带瞻仰瞻仰王爷的仪容,不想王爷竟让老夫失望了。”

明德郡王哭笑不得,心道原来参加本王的葬礼只是顺带吗?真是个不给人留情面的糟老头子。

不过,正因如此,他才是本王需要之人。

明德郡王打了个哈哈,又问:“敢问大人,不,杜先生,先帝陛下崩逝之时,您可在身边?”

清平帝一直微闭着双眼,装出漠然的态度听着两人说话,忽听明德郡王再次问起先帝爷驾崩之事,忍不住睁开眼皮,斜睨着杜永松。

杜永松面露难色,浑厚的声音里也参杂了苦涩的味道:“当时,外省发生了一件颇为棘手的大案,先帝派老夫亲自前往督办。老夫离开永州之时,先帝精神尚好,并无异样。然而,不过二十余日之后,老夫接到官文,说先帝突发恶疾,支撑了不过数日便驾崩辞世。还在路上的老夫立刻返回永州,却来不及见到先帝的最后一面。”

清平帝嘴角微扬,心中得意万分,当初用调虎离山之计,把这个老狐狸引出永州真是明智的决定,否则说不准真会被他看出些什么。

明德郡王瞥了一眼清平帝,仍是向杜永松询问:“所以,杜先生是不清楚先帝陛下的死因了?”

杜永松低下傲慢的头颅:“是老夫无能。”

却听明德郡王朗声道:“先生不知,本王却知道。”

杜永松猛地抬头看着他,眼中的怀疑中带着一丝惊喜。

而清平帝则是脸色骤变,攥紧着拳头举到一般,又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目光如炬地瞪着明德郡王。

“王爷此话当真?此事关系重大,可不能任意玩笑!”

明德郡王收起笑意:“本王在重要的事情上从不开玩笑。先生可识得先帝陛下的笔记?”

杜永松立刻点头,语气凿凿:“老夫阅读先帝的批阅已经四十余年,绝不会将先帝的笔迹认错!”

“那好,”明德郡王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折成四折的信笺,“本王这里有先帝陛下的临终之笔。”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杜永松和清平帝,整个广场上一片哗然。

据众人所知,先帝陛下是在一次早朝之时突感不适,罕见地提前退朝,随后由一位公公传旨,说需要在深宫静养,不见一切外臣,大小事务皆交由太子督办。

让朝臣们颇为不解的是,前来传旨的公公并非先帝的贴身总管。

自那日起,煦帝陛下再未出现在众人面前,直到传出驾崩的消息。

而陪伴陛下五十余载的贴身公公,亦在同一日缢死在自己的寝室之中。

众人只道他是一片忠心,自愿随着主子共赴黄泉。

宫中太医对外界的解释是煦帝陛下年迈,脏器衰竭,开始只不过是一场风寒,但随即引发各种问题,最终压垮了这位辉煌一生的君主。

朝中对此并非没有疑心,但是随着太子的继位,这些窃窃私语便随之销声匿迹了。

杜永松双手同时从明德郡王手中接过那一张薄薄的纸片,双臂止不住地颤抖,仿佛有千斤重一般。

清平帝撕掉脸上的冷漠伪装,大声呵斥道:“一定是明德郡王伪造的!先帝辞世之时朕一直陪在他的身侧,根本没有见他写过什么遗言!”

明德郡王冷冷地盯着他:“难道你连出恭都不去吗?”

清平帝一呆,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明德郡王继续说,“还是说,你在怀疑杜先生的眼力和人品?杜先生辅佐先帝陛下四十余年,陛下从未怀疑过他的品格,你难道怀疑先帝的判断吗?”

清平帝脸色苍白,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却无法有力反驳对方。

杜永松接过信笺之后,已经快速扫了一遍,神色大变,密集的汗珠从额上冒了出来。

“杜先生,这封信可是先帝陛下亲笔?”明德郡王问。

杜永松僵硬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是先帝亲手所写。”

“劳烦先生,将此信读给在场的每一位听吧!”明德郡王幽幽地说,面容变得少有地肃穆。

杜永松双手将信笺高高捧起,朝着皇陵的方向深深行了一礼,这才清了清喉咙,朗声念道:

“朕从先帝手中接管朝政已逾六十载,在朕之前,是朕的父皇,更早之前,是朕的祖父,共同坚守着这片国土超过百年,一直矜矜业业,不敢有一日懈怠,愧对自己手中的这枚帝王金印。”

“朕一生勤勉,从未觉得这帝王之位受之有愧,哪怕是遇见了一个本应化为尘土的幽灵,声称朕抢夺了本应属于他的地位和国土,朕依旧挺直了腰背,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朕不会抛弃自己的百姓,不会让出哪怕半寸的土地!”

杜永松读到此处,稍稍缓了缓气,耳中听见朝臣们交头接耳的声音。

“幽灵?什么幽灵?”

“先帝该不会因为患病而神志不清了吧?”

杜永松清了清嗓子,让众人肃静,继续念了下去,语气越发沉重:

“然而,朕的太子却不像朕这般意志坚定,他不明白手掌皇权的真正意义,私下竟与这个幽灵勾结,对自己的身生父亲下了毒手。”

清平帝浑身抖如筛糠,被身后的刺客一半钳制,一半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立。

面对成百上千道朝他射来的目光,他只能大声怒斥:“一派胡言!”

只是他说话的声音缺乏底气,很难使人信服。

杜永松讥讽地瞥了他一眼,继续念着:

“朕被太子下了奇毒,随即囚禁在寝宫之中,并隔离了一切亲近之人。他们没有立即让朕毒发身亡,而是遭受万虫噬骨之痛,只是为了迫使朕交出传国玉玺。这枚玉玺是通往元柳国积攒了百年的财富的钥匙,没有它,皇宫不过是一个空壳子罢了!”

“然而,朕最终没有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因为这枚玉玺早已经不在朕的身边,朕对此早已经做了安排。”

“朕早已看出,太子天资不佳,无法担当一国之主的重任,却又心怀侥幸,希望他能够随着年岁增长弥补先天的不足。但事实的结果却令朕大失所望,真不得不对元柳国的未来另作打断。”

杜永松再次停了下来,将睿智的目光从面如土色的清平帝脸上挪到明德郡王身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朕的孙侄明德郡王天资聪颖,且胸怀宽广,性格稍有顽劣,但仍是一块可以塑造的璞玉。早在三年之前,朕便将他招至密室,把传国玉玺亲手交到他的手上,而另作一枚假印以作日常用途。”

广场上满是倒吸冷气的声音,议论声再次压抑不住地此起彼伏,谁都没想到煦帝陛下竟会有如此先见之明,早在三年之前便做了安排。

杜永松不得不用最大的声音才能盖过周遭的喧嚣之声。

“随后,明德郡王被预感不妙的太子追杀,不得已离开永州潜逃。朕并未出手相助,而是一直冷眼旁观。明德郡王需要这一番历练才能真正成长为帝王之材,若有朝一日,他能带着那枚传国玉玺活着回到永州,朕便他视作朕的接班人,将元柳国的皇位传位给他。”

这一次,不用杜永松大声咳嗽,广场上便已经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那位身着白衣,气度不凡的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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