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马车就停在正德门外。
沈月华好不容易坚持上了马车之后,这才彻底瘫软了身子跌坐在马车上。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她的脑子也越发混沌,总是不受控制的想到小时候,萧玉宸牵着她的手,含笑跟她说:“我带你回家。”
我带你回家。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一个尚不算挺拔的小小少年的背影,从那之后,在她脑子里刻了许多年。
可是。
人心会变,世事无常。
那个曾经说着要带她回家的太子哥哥,再也不见了。
执拗如她,才会自欺欺人坚持追逐了那么多年,惹了他烦,惹了他嫌,也惹了自己遍体鳞伤。
沈月华觉得,她到底是太过无用了,分明早已经决定彻底放下,却在病得糊涂的时候,理智如她也脆弱矫情得不堪一击。
在坐上马车回去的一路上,那原就被她丢弃的感情又将她伤了个彻底。
她瞧不起这样脆弱的自己。
在将军府门口,下马车的时候,沈月华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她再也不会念着他了。
她的太子哥哥,已经死了,她放不下的,不过是那一段记忆。
几乎是刹那间,想通了这些,沈月华终于彻底压下了心头的悲恸。
只是脑袋越来越烧,身子也越来越乏力。
她原想咬牙撑住,等回了廷芳院再倒下,只是到底是耗尽了所有的意志力和体力。
才一进将军府转过影壁,压在沈月华心头的那根弦彻底断了,她再没忍住,随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在吐了一口鲜血之后,沈月华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小姐!”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隐约间看到不远处有一抹天水之青的衣袂快步而来,接住了她的身子。
伴随着一阵若有似无的草药清香,沈月华彻底晕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头顶上依然是熟悉的撒花帘帐,沈月华感觉自己入宫见太后皇后,以及避雨碰到萧玉宸,都好像是在梦里一般。
但那般真实的感觉,又怎么会真的是在做梦。
她才动了动身子,就听花云在旁边惊呼道:“小姐醒了!苏大夫!小姐醒了!”
苏大夫……
天光有些亮,这大抵是第二天了。
沈月华记得自己晕倒回府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
难不成,她昏睡了一晚上?
苏大夫在外面?
正思忖间,花云花雨已经走到了床边,对她福了福身子道:“小姐,苏大夫已经等在了外面,奴婢们为您穿戴起来,让苏大夫诊诊脉可好?”
“你昨天回来那般样子,可是吓坏我们所有人了。”
沈月华眨了眨眼皮子,开口道:“扶我起来吧。”
她正想说自己没事,结果,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的很。
这身体状况确实糟糕,身体是自己的,她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所以沈月华很快让花云花雨为自己梳洗了一番,去了外间找苏时秋。
苏时秋正坐在那里喝茶,见沈月华来了,他连眼皮子都没抬,语气淡淡道:“郁结于心,急火攻心,把我之前给你的护心丹先吃着。”
沈月华点了点头,在苏时秋眼神的示意下,沈月华坐下,抬起了手腕来,让他诊脉。
她原以为以苏时秋那漫不经心的性子,哪怕看到她昨日那般,应该也不会说些别的,却不料苏时秋破天荒的主动开口道:“执念太深,用情太深容易意气用事,只会犯蠢,你要想活得长久些,应该不必我多说什么。”
经过了昨天之后,沈月华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叹了口气道:“我昨日只是烧糊涂了,所以才格外脆弱了些,实际上我早就放下了。”
哪怕之前还有些自欺欺人,那么,大病初愈犹如大梦初醒,现在的她也已经彻底放下了。
见苏时秋垂眸认真诊脉的模样,沈月华仔细想了想刚刚苏时秋的话,忍不住反驳道:“不过,苏大夫,用情太深也不是什么错。”
只是她自己痴心错付罢了。
但如果遇到对的人呢。
用情至深,两情相悦,难道不该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无欲无求,没有感情,没有牵挂,那还算得上是人吗?”
见苏时秋没吭声,沈月华几乎脱口而出道:“苏大夫是这样的人吗?”
她一直看不清苏时秋,不管是性子还是身份。
苏时秋沉默了一瞬,就在沈月华以为他又要一记白眼,或者干脆不答的时候,却听他语气淡淡道:“是,我从来都活得清醒,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差点儿要问起他想要的是什么,但转念一想,他未必肯回答,而且他们关系没那么好,这话太亲密了些。
所以,话到了嘴边,沈月华改口道:“那苏大夫,就没有你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苏时秋想都没想,神色淡然,但语气笃定道:“对,没有。”
沈月华:“……”
这语气,这神态……若是其他人的话,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但是不知道怎的,分明她对他了解不多,听到这句话却并不觉得他是在口出狂言,仿似他就是能办到似得。
这种没来由的信服感……
沈月华下意识多看了苏时秋一眼,抬眸间,她突然间想起来,昨天自己彻底昏迷之前,似乎是苏时秋抱了她回来??
念及此,哪怕沈月华再沉稳,性子再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这时候也有些难为情了。
她脸上微微发烫,语气里带着几分尴尬道:“昨天,是苏大夫……送我回来的?”
如果真的是,再怎么说,也该给人道一声谢谢,虽然难为情。
但那个“抱”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想到那样的情形,沈月华就已经开始脸红且局促不安起来。
这时候,苏时秋已经诊好了脉,他慢条斯理的收回了手,拿起茶盏来喝了一口热茶,这才淡淡的扫了沈月华一眼道:“怎么,还要讹上我了?”
沈月华:“……”
她现在哪里还有半点儿刚刚的难为情。
现在,她只想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