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粉雕玉琢般可爱的小家伙出现在眼前,正是弘曜。小家伙努力把自己小小软软的手放在眉庄的手心,然后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费劲儿地迈过高高的门槛。
“儿臣给齐娘娘请安。”
“好孩子,快起来吧。”齐妃望着眼前这个小小的红色身影,眼眶瞬间湿润了,泪水在眼中不停打转,几乎要掉落下来。然而,她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后,换了一张笑脸轻声说道。
毕竟弘时刚刚去世不到百日,此时此刻,只怕所有的母亲心里对于齐妃都会有些避讳,更何况她之前和黛玉也算不上交好。尽管内心里极其渴望可以摸一摸弘曜的小脸蛋,但齐妃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只是伸出手在半空中做出一个虚扶的动作,让弘曜起身。
站在弘曜身后的眉庄,见齐妃如此,似乎全无往日的鲁莽,眼中闪过几分讶异的光,身子却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她给齐妃行了礼,礼毕便扶着腰坐到了旁边铺了勾金苏绣石榴红鹅羽软垫的椅子上:“许久不见齐妃娘娘,娘娘身子可还安泰?”buwu.org 梦幻小说网
宫中所有人都知道眉庄如今有孕在身,又卸了宫务,自是没理由来拜见齐妃或是来长春宫闲逛。可看着面前一身素净的黛玉和不提自己有孕的眉庄,齐妃心下好感还是倍增:“多谢惠嫔关心,长春宫中的份例一应不缺,想来你必然也是费了心思的,本宫心中很是感激。本宫那里本也备下了给你腹中孩子的礼物,只是今日没想到你在这里,没有一起带过来。待本宫回去后,便让人送去你的储秀宫。”
说话间,齐妃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弘曜身上,她暗自思忖着宋氏的话,这孩子与弘时真的相像吗?她努力眨了眨眼睛,觉得仔细端详之下,似乎有那么几分神似之处。岁月如梭,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的她其实早已记不清弘时幼时的模样。然而,毕竟血浓于水,弘时与弘曜是兄弟,总应该有些相似吧!
齐妃记得的,就是一个白白胖胖、软糯可爱的小身影。幼年的弘时总是紧紧拉住她的手,用稚嫩的嗓音呼喊着“额娘”;玩耍过后满头大汗的他,会蜷缩在她的肩膀上安然入睡;在王府中见到美丽的花朵时,小家伙都会满心欢喜地摘下来,想要插在她的发间。
遥想彼时,弘时的外祖李知府尚未遭逢变故身陷囹圄,他只需无忧无虑地成长,最大的困扰无非就是被自己的额娘逼着吃下那些不喜欢的蔬菜罢了。作为王府中的长子,胤禛也时常抽空前来探望她们母子二人。一家三口围坐在窗前共剪烛花的温馨时光,至今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宛如昨日一般。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她挣命一般辛苦生下的孩子,整日笑眯眯有孝心的孩子,是怎么变得畏手畏脚最终竟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的呢?
眼见着齐妃有些看着弘曜出神,黛玉抿了抿下唇招呼弘曜从眉庄身边过来。她心里知道齐妃在避忌什么,可说到底,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与齐妃更是有同病相怜之处。若是齐妃前几日过来,或许她心里还有些不情愿。可如今既然知道了纯元皇后的死有蹊跷,而齐妃又是王府里的旧人,跟着服侍宜修这么多年,又共同抚育过弘时。就算齐妃并不聪明,也保不齐听说过些不为人知的秘辛。只要齐妃自己稍加收敛不要有什么太过的行为,她也并不介意让弘曜和齐妃稍微亲近一些。
黛玉笑眯眯地把齐妃送的小金锁放到了弘曜的手中:“弘曜,这是你齐娘娘今日给你带来的礼物,你快看看,又精致又好看的,你和两个妹妹可是都有的。额娘之前教过你,收到礼物要怎样的呢?”
弘曜细细抚摸过金锁上的纹路,小小人儿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满是欣喜。他“蹬蹬蹬”地跑到齐妃面前,眉开眼笑地作揖,然后便向前走了两步,将双手放在了齐妃的膝上,扬起圆圆的小脸:“儿臣多谢齐娘娘,儿臣很喜欢这个金锁。只是额娘前几日说,如今天气冷了不方便出去走动,待到开春了,儿臣再带着妹妹们一起去长春宫看望齐娘娘。”
面对弘曜的亲近,齐妃显然大喜过望,她三下五除二摘了自己的护甲,目光里带着些不可置信看向了黛玉。见到黛玉微笑着点头,她抬起手来,微微颤抖的手朝着弘曜的头顶摸去,只是僵了一下,最后还是转向了弘曜的背后,轻轻拍了拍。她俯下身子,眼角的纹路被她的笑容带得皱起,向着弘曜伸出了小指:“那齐娘娘便和咱们弘曜拉钩,待到春暖花开之时,便让你额娘带着你和妹妹们来齐娘娘的长春宫玩儿,齐娘娘最擅长做油豆皮荠菜豆腐包子,正好也是春天吃的,到时候也让咱们弘曜好好尝尝齐娘娘的手艺。”
“好!”弘曜软软糯糯地出声,伸出自己的小指紧紧地勾住了齐妃那纤细的手指。此刻,尽管窗外的北风正在咆哮着,齐妃却感受到了一种温暖。这股暖流如同一道清泉,从她与弘曜相扣的指尖流淌而过,迅速传遍了她的全身。每一寸肌肤都被这股温暖所浸润,让她感到无比舒适和惬意。就连那颗曾经被认为已经古井无波的心,此时也像是被春风吹过的湖面一样,泛起层层涟漪。
今日的天儿变得极快,几朵乌云打着卷儿遮蔽了天空,便迅速阴沉了下来。明明从景仁宫出来时还是阳光明媚,如今还未到午膳的时候,空气中似乎已经都能闻到那独属于冬天时候冰雪的凛冽味道。齐妃方才掀开殿门的棉帘,纷纷扬扬的雪花便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明明是今年的初雪,却汹涌得仿佛被埋藏了的暗斗一般。
齐妃站在廊下,摇摇头拒绝了紫鹃递过来的伞。她就这么走进了雪里,回头看向黛玉眉庄和弘曜,嘴角噙着浅浅的笑:“今日能和妹妹一叙,也是全了我多日来的心愿,便先谢过妹妹了。”她没有端着架子说本宫,此时的她只不过是一个失子的母亲,一个失宠的女人罢了。
雪花一片片落在齐妃的身上,点缀在她本就有些花白的发间,很快被体温暖得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