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元嘴角的弧度加深,似笑非笑的说道:
“这个女子,可不是寻常女子,她,就是慕容景辞的女人!谢,珍。”
说到名字的时候,宁国元故意一字一顿,好让谢霍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果然,在听到名字那一刹那,谢老爷子眸光一滞,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无意识的在口中低喃着:
“不……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阳远暗觉不妙!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便看见谢老爷子一头栽在了桌子上,昏了过去!
府里的下人惊慌失措,全部都七手八脚的忙碌起来,请大夫的请大夫,烧水的烧水。
可怜德高望重的谢丞相,身份尊贵,老来却是孤身一人,现在突然昏倒,身边没半个儿女陪在身边。
好在阳远大人一直以来,与丞相交情不错,此时此刻还陪在病床边默默守护着。宁国元在谢霍晕倒没多久,便收起他的那幅画回了府,脸上还带着胜利的得意笑容!
“丞相大人累了,该好好休息了,阳大人与丞相大人交情这么好,应当留下来,好生照顾着他老人家才是。”
宁国元冷笑的说完,便转身出了丞相府。
阳远停在原地,拳头捏的死死的!他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将宁国元的脑袋直接拧下来喂狗!
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想到,平时看起来还算是健康的谢丞相,突然一下子就脆弱成这个样子,下人们都有些手足无措,尤其是老嬷嬷。
“阳大人,谢谢您在这陪着老爷,这些日子多亏了有您,老爷才不至于每天都那么落寞。”
下人们离开后,便是阳远与最有资历的老嬷嬷留在房中。
老嬷嬷的眼泪擦了又流出来,她便又抬起袖子擦了擦,可就是止不住。
阳远抬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都是应该做的,没有什么谢不谢的,只希望丞相早点醒过来便好了。”
老嬷嬷感激的点了点头,抽泣的声音不止。
“我想,您也应该是认出了那画上的人吧?”
阳远看着谢霍安静的面容,轻声问着旁边的老嬷嬷。
老嬷嬷愣了愣,再次将脸上的泪水擦干,沉默了良久,道:
“认出了,虽然还不够完美,但是已经可以看得出来了,这样的容貌,只有……唉……作孽啊……”
阳远回头看向老嬷嬷,有些不解。
“可是当年,少夫人不是也走了吗?还是说……有可能少夫人还活着?”
“不……不可能,当年是奴婢亲眼看着他们夫妻二人被埋葬的,身体已经被箭插的千疮百孔,怎么可能还会再活过来?”
阳远回过神,看着谢霍的脸,脑海里仔细回忆着阳远刚刚的那番话。
慕容景辞的女人?小丫头?!
难道说……那是……谢霍的孙女?!
“丞相之前的小小姐叫什么名字?”
阳远回头问着老嬷嬷。
老嬷嬷怔了怔,最终是从嘴唇里面咬出来那两个字。
“谢依依!”
阳远一时无言以对,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老嬷嬷见阳远这个样子,又看了看老爷躺在床上,仿佛醒不过来的样子。
老爷子的事,总得要有个人留在世上知道,知道他心中想了些什么,知道他心里有多愧疚,总要有个人。
阳远很好,老嬷嬷认为。
谢丞相彻底沉闷下来,是在老夫人去世之后。
那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谢丞相会在短短几天之内,从一个儿孙绕膝,家庭美满的丞相大人,变成一个无依无靠,孤身一人的老人。
变故来的太突然,在那改朝换代的短短几天里,有人欢喜有人忧,唯有谢丞相陷入了绝望一般的矛盾中。
他是该欢喜?还是该忧愁难过呢?
他的人生目的达到了,可是家人全部都没有了,一个个离他而去,他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活下去。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身为丞相大人,不应该为儿女情长家长里短所牵绊。
但是……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他就是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动力。
后来,他终于后悔了,再找不到什么生活的理由的时候,他是真的后悔了,再也不想沾染上朝政。他觉得活下去是在赎罪,他罪该万死。
可是这些心事,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大抵是因为阳远的出现,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想到了自己原本应该拥有的所有家人,温柔娴静的夫人,和睦的儿子儿媳,活泼可爱的孙子孙女。
这一切都是他原本都应该有的,但是他却亲手断送了这一切,就算是死,都是死不足惜。
他放下一切,每天都在忏悔中度过,就算直到死的那一天,他也不能放过自己,觉得自己没有脸去见自己的亲人们,去见那些惨死的亡魂。
每天无所事事的日子里,他都在盯着那幅画发呆,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神情里谁说不尽的落寞与忏悔。
在老去的这几年里,他几乎是流尽了他前半生所有的眼泪。
可即使就是哭瞎了眼睛,人也不会再回来了,走了就是走了,他犯了过错,就要承担这些后果。
为那些逝去的忠魂谢罪。
他一无所有,他无所畏惧,他孤身一人,他无依无靠,他罪该万死。
谢丞相是个可怜的罪人。
这是老嬷嬷的话,说完这些,老嬷嬷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跑出了房门,捂着自己的嘴,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阳远坐在谢霍的窗前,不知不觉,眼角也忽然湿润了起来。
如果,谢老爷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毕竟,自己是谢仁玉的挚友,二人是拜了把子的兄弟。
他相信谢仁玉的为人,绝对不会是一个想要充当谋权篡位工具的人,他是个忠义之士!
对于谢仁玉突然的离世,他当时很是震惊,他不相信也不可能会相信,于是他进了宫,再就到了这位高权重的老丞相这里。
这一切,都是阳远遵从天意的安排。
那么在天之灵的谢仁玉,此时此刻应该也会感到释然吧。
他们父子二人这么多年的隔阂恩怨,本来早就应该得到了结,可却因为两个人的固执,而落得了今天这个结局。
这个结局是好是坏呢?他不知道,但是他相信,在谢仁玉的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至于那画像上的女子,一切,都要等谢霍醒过来才能再谈。
这或许,只是宁国元为了刺激谢老爷子,使的以假乱真的诡计而已。
但是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宁国元应该也没有这胆量,等拿着画像大张旗鼓的到这里来刺激谢霍。
可是,当年那些孩子,不是应该都已经……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还是跟慕容景辞有关系的人?难道说,当年他们幸存下来了?如此说来,那还有一个儿子呢?
所有的疑问,都要等老爷子醒过来才能得到答案。
好在大夫把过脉之后,说是只是受了刺激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休息一阵子便好。
开了几副药让下人去煎熬,端上来也是阳远亲自动身,一勺一勺的喂下去的,只希望他快点醒过来。
昔日里威风凛凛的丞相大人,现在年纪大了,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那般风范。
就连生病,宫里也没有一个人来看他,只有名不见经传的阳远,默默无闻的陪在他身边。
他听见耳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他想要过去看个究竟,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在哪里?
浓雾覆盖,他看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是那哭声一阵比一阵大,他想要去看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都走不出这一片浓雾。
终于,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女孩,背对着它不断地抖动着肩膀,就是她在哭泣。
还没有看清楚那小女孩的正脸,他居然就下意识的喊出了珍珍两个字!那是他的孙女!
他吓坏了,跑过去想要抱起她,正要到达她后面的时候,突然掉进了一个深渊!
下意识的抖了抖!睁开眼自己躺在床上,阳远撑着脑袋坐在床边,也像是刚刚醒的样子,看来是被他的动静给吵醒了。
“终于醒了!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阳远不知道自己居然睡了过去,此时外面已经是深夜,偶尔传来一阵风吹草动的声音。
“你怎么……还在这里?这么晚了,你还守在这?”
谢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看着阳远的眼神满是关切。
“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这里还可以陪丞相说说话。”
“你这孩子……这个时候回去睡觉,不是应该很舒服?”
“您还躺着呢!回去我也睡得不踏实,干脆就在这里呆着了,陪您聊会天。”
谢霍轻轻叹了口气,盯着床帘沉默了良久。
阳远就那么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出神。
“你说,宁国元会骗我吗?那真的是珍珍吗?真的……会是我的孙女吗?”
谢霍终于将心里埋藏已久的问题说出来了,他的眼神聚在半空中,没有焦点。
阳远想了想,看着老爷子犹豫了片刻。
“都有可能吧,毕竟宁国元针对我们不是一天两天了。”onclick="h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