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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夜,渐凉

寂静的山坡上,只有呼啸的风声。纤漠将身上的水蓝长衫裹紧了,灌进袍子里的冰凉刺激着敏锐的感官。纤漠不是个胆小的人,可是却也不想招惹无谓的麻烦,她静静的站着,并没再往前走,只盯着花圃的深处。

惭洛猛的灌了一口酒,坛子里空了,从未醉过的他意识却朦胧了,抬起头,天上的月,远处的山都隐隐约约。他喜欢这里的味道,淡淡的花香,弥漫天际,在这里,他可以忘记好多人,好多事。

模糊中,似乎有人在说话,惭洛低咒一声,将手中的空酒坛扔了出去,撞到远处的假山上,“嘭”,瞬间碎裂成一片片。

该死的,竟敢闯进他的世界。

纤漠一惊,碎片从她的脸庞飞逝而过,留下一抹鲜红的痕迹。风中,鲜血的味道开始弥漫。纤漠凝眉,伸出手抚上脸,指尖的红色是狰狞的。抬眼向花圃的深处望去,一名男子慵懒的坐了起来,被风吹动着飞舞的刘海遮住了他的面容,可是那身形却是纤漠熟悉的。

纤漠还来不及将心中的疑惑提起,那名男子竟猛的回头,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望向纤漠的位置,浑然的霸气冲天而起,口中却淡淡的说:“哪里来的奴才,还不快滚!”

四目相对的瞬间,是两张同样吃惊的脸,惭洛邪魅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是他!

心,募的漏跳了一拍。

纤漠纤长的手指,泛着白,狠狠的按住了忘记跳动的心脏。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皇宫里,和这个男人不期然的遇见。

山坡上的风是冷的,寒烈的往袍子里挤,纤漠僵硬了一瞬,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逃!

可是刚一转身,身子却已经落入了惭洛的怀里,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纤漠更加的恐惧了,那双酒意朦胧的眼里,映出的,可是她苍白而绝美的容颜。

“是你!”惭洛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他不禁有些后怕,要是刚才没有抬头……这个女人的影子会不会从他面前逃走。

刚才不经意的目光,却正看见一个仓皇转身的倩影。那容颜,是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碧落楼的邂逅,还有月华楼前的交易,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惭洛口中的酒气融进花香里,扑到纤漠的面上,湿湿淡淡。望着面前逐渐放大的脸,纤漠想扭过头,可是,唇却已经被狠狠的攫住,无处可逃。

“女人,你是我的奴隶。”惭洛模糊的话语在四唇相接的时候被风吹散,浑身酒气的他,眼神朦胧,将整个世界都映成缥缈的幻像。

奴隶?

纤漠浑身一颤,紧紧的咬住了下唇,脸色早已苍白一片。对,她是这个人的奴隶,月华楼前,她可悲的将自己卖掉了。

身子僵硬了,纤漠没有反抗,任面前的男人将自己的长衫褪下,风好冷,打在雪白的肤上,浑身战栗。铺面而来的酒气冲进纤漠的鼻,将灵魂湮灭在深处,纤漠闭上双眼,眼角的泪,没有落下。

月光下,花圃里的花儿看不真切,两个交缠的人影,在花圃的深处,一人的缠绵,却是另一人的悲哀。温润的唇,纤漠没有躲开,只是眼一直望着天边的方向,那里,有一颗星,并不璀璨,星光下,是雪白的山。

纤漠想,不哭,不哭,只不过是再经历一次痛楚而已。恍惚中,纤漠以为这样的夜,还是碧落楼的夜,夜里,是同样一个男人,同样一双唇,同样……一种绝望。

夜,渐凉。

好冷……

纤漠是看着天边的颜色渐渐变白的,眼角还挂着泪,身上,是那个沉睡的男人。纤漠扫了一眼,抬起手,指尖放在男人的鼻上,她想笑,笑容苦涩,她不过是奴隶而已。

小心的将身上的男人推开,纤漠光着身子,有些麻木的拾起了地上的长衫,裹在身上。皇宫里的天空,不大,连远处的晨光都只有一抹。纤漠看着躺在花圃里的男人,这么一张俊美到无暇的脸,映在纤漠的眼中,心,却猛的抽痛。

清晨的光亮,让花圃里的花儿被看了个仔细,一朵一朵竟是紫红的颜色,纤漠摘了一朵,对准了远处日出的方向,阳光从花瓣的缝隙里穿过,汇聚成一束耀眼的灿烂,那模样竟好美。

纤漠笑了,只是笑着的时候,眼角的泪痕还未干。纤漠不会哭的,手指松开,紫红的花儿飘零着掉落。纤漠抬脚离开了,走了几步,忍不住回过头,那男人睡得正香沉。

惭洛醒的时候,胸前有一多紫红的花儿,拿起来,花儿还艳丽,像是刚摘下不久。身上的衣服散开在地上,眼里的疑惑渐渐聚拢。头痛欲裂,他将头按紧了,那大漠进贡来的酒,果然够烈。

他似乎记得昨晚有过一个女人……像是那个碧落楼里的女人,可是……惭洛笑了,嘴角释然的勾起,摇摇头,绝不会是她,他险些忘了,这里是皇宫,是属于天子的地方。许是宫里的哪个女人,被酒醉的自己遇上了,借机爬上了他的身。

只是,好不容易得到了他的宠幸,又为何什么也没留下的消失?惭洛想不明白,却也不再去想,宫里的女人,心思是深沉的,兴许是故弄神秘罢了,他不问,也许也会有人送上门来承认。

这样想着,他拾起地上的衣服,拿在手中,鼻端闪过一抹幽香,却不是这花圃里花香,像是一种极品的檀香。心中的疑惑一闪而逝,他站起身将衣服穿好,身上的檀香味,隐隐约约,忍不住向远处望了一眼,除了摇曳的花儿,不再有其他。第六十一章红木硬板床

回到凌雪宫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平日里这个时候,宫里的老麽麽都开始给选秀的女子们讲礼仪了。可是今天却有些诡异,仿佛一夕之间,人间的气息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空空如也的楼阁。

院子里很安静,纤漠步入院中,却没有遇见一个人影。心下还来不及疑惑,面前一个人却向着她奔了过来,抬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柳子莲。

“查红的女官到了,都在厅里呢,快跟我走。”柳子莲的面色不好看,只冷冷的扫了一眼纤漠,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前走。

查红?

纤漠步子一顿,任柳子莲抓着她的手,身子却一动不动。面容更加的苍白了,心中的恐惧一点点上升,纤漠咬住了下唇,想起了昨晚夜风冰凉的时候,那个男人在她身上的驰骋。嘴角不禁泛着苦笑,这样的她,还敢让女官们查红么?

柳子莲拧紧了眉头,回过身,看着纤漠,眼里的光彩闪烁了一瞬,冷冷的说:“这宫里,容不下身子肮脏的女人,你以为,你能躲得过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何必当初,这句话听在纤漠的耳中竟是那般刺耳。当初,是一个错误。纤漠心中的痛处被柳子莲揭开,抬起头,眸子一寒,默然的开口:“如果你的身子是干净的,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来?”

纤漠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后悔了,这样无端的揣测不该出自她的口中。果然,柳子莲铁青着一张脸,甩开了纤漠的手转身向前走去。柳子莲紧咬的下唇,泛着一丝血红,在转身的刹那被纤漠看了个仔细。

纤漠犹豫了一下,迈出步子跟上了柳子莲坚毅的背影。

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都是凌雪宫平日里见过的面孔,有些面生的便只有站在大厅正中的几个老麽麽,都是五六十岁的模样,在宫里,五六十岁了还能不出宫的,绝对是奴才中说得上话的。

为首的一个老麽麽,有些富态,像是将军府里那个女人的抓牙何婶。只是,何婶的眼睛远远及不上面前这个麽麽来得犀利。纤漠只是瞅了一眼,却正对上她的眼睛,冰冷,残酷。

没有什么花哨的过场,进宫的女人们一个挨着一个站好,大厅里的窗户被伎荷指挥着几个宫女关上,屋子里瞬间暗淡了不少,可是几十盏宫灯分挂在大厅的角落里,透着晕黄的光芒,倒也并不黑暗。

水云的长衫,一件件的从身上滑落,能进得宫来的女子,个个都是肌若白雪,唇如虹。而纤漠站在这样的人群里,却也是耀眼的,白皙的肌肤不单单是白,更是多了一抹婴儿才有的水意阑珊。

几位老麽麽的目光扫过,却独独同时留在了纤漠的身上,这样美貌的女子,这样不似凡人的肌肤,几十年来,这宫里,还是头一次见。几双看着纤漠的老眼里,同时多了一份感慨,窗外的光亮被遮挡了严实,这皇宫里,恐怕不再平静了。

查红是在偏厅里,老麽麽手中拿了一个名册,将女人们一个接一个叫入偏厅。纤漠的头仰得很高,心中虽然有些胆怯,可是倔强的脸上却看不出分毫。门窗关严实了,透不进来风,可是纤漠还是觉得好冷。

“柳子莲。”老麽麽的声音不大,可是冰冷异常,冷冽目光直直的落在纤漠的身子上。

纤漠抬头,迎视着老麽麽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只是余光里是柳子莲苍白的脸。随着老麽麽进了偏厅,她的步子有些艰涩。两个老麽麽站在一旁,一张红木硬板床铺了一层红毯,老麽麽指了指,示意纤漠躺上去。

空气里,有些隐约的檀香,纤漠沉了沉气,让檀香的妖娆冲淡心中的恐惧。两个老麽麽等得有些急了,面色越发的难看,其中一人迈出步子走了过来,抓住纤漠的胳膊催促道:“赶紧些,门外还等着一屋子呢。”

咬紧下唇,将唇上的红色挤为苍白,纤漠机械性的躺上了红木硬板床,铺着红毯的床,依旧冰冷,背上的毛孔被湿寒冻了个通透。纤漠的眼睛是睁着的,死死的盯着天花板上的雕花房梁,咬紧下唇。

宫灯里的烛光摇曳,夹着的檀香的白雾同样妖娆。纤漠以为,从那一刻开始,她连选择生的机会都没有了,可是……当两个老麽麽若无其事的叫她起身,其中一人对拿着名册的老麽麽淡淡的说了一句。“净!”

净!

纤漠猛的睁大了双眼,净的意思是说她还是完璧之身。这一切,透着一股子诡异,纤漠还来不及细想,老麽麽却叫了下一个人的名字,将纤漠匆匆催促起身。

纤漠什么也没问,扫了一眼那两个查红的老麽麽,两个人的目光都没有一丝异样。纤漠拧紧了眉头,迈开了步子便往外走,唯恐被抓住了什么,走到门口的时候,步子顿了顿,没有回头。纤漠不笨,想起了柳子莲的眼,悲哀却并不绝望,心中已猜到了几分。

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纤漠望着在屋子里收拾东西的柳子莲,目光一刻也没有从她的身上离开。从大厅回来之后,柳子莲没有说过一句话,对纤漠也是视而不见,就好像纤漠在这个世界上就如空中弥漫的白雾一样,缥缈,不真切。

“那两个老麽麽是你的人?”纤漠站在窗旁,窗外的院子,被阳光照得明亮。

柳子莲身子一顿,将手中的衣服放下,并没马上回答纤漠的问题,却走到柜子旁,拉开柜子,从最下面的包袱里掏出一个盒子,盒子用一方红布包好了,她将盒子塞到纤漠的手中,目光和纤漠冷冷的对上。第六十二章宫里的王

“皇宫里,没有谁会是谁的人。”柳子莲说这话的时候,窗外的风灌了进来,带动她飞舞的发丝。那神情,俨然是悲哀的。

纤漠拿着手中的盒子,将红布掀开,打开盒盖,只一眼,眼中的疑惑便聚拢。她抬起头,望着柳子莲,“这是……”

“这是我们仅剩下的财物。”柳子莲声音冰冷,可是却也透着坚毅。

盒子不大,两只金叉和几两碎银子装在里面却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纤漠拧紧了眉,拿起一两碎银,眼中的疑惑渐渐释然,“你的意思是……”

柳子莲笑了,笑得无奈,转身面向窗外,窗外的明亮将她的面容照白了几分。“对,我用所有的银子打通了官节。整整一万两,用来塞住了那两个老麽麽的口。”

一万两,不是个小数目。难怪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的老麽麽也动了心。纤漠的手紧了紧,手心里的银子,菱角刺在皮肉上,纤漠却只觉得冷而已。

两只金叉,几两碎银,这样的底气在皇宫里,想必是寸步难行。这路,到底比想象中难走。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院子中绽放的花儿也收住了势头,夜风淡淡的凉,倒是逛院子的好时候。凌雪宫里,莺莺燕燕的女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往外走,三五成群,不知不觉中,小小的世界里,已经分割成不同的阵营。

纤漠拉开门,凉风吹在脸上,不禁冷笑,皇宫里,这人,总是不能独处的。

一身水云的淡蓝长衫,并不奢华却也不寒碜,薄纱遮面,飘荡在眉眼之间,纤漠在前,柳子莲在后,两个人也迈出了凌雪宫。

今天的御花园尤其热闹,花儿的芳香里夹杂着脂粉的味道,一抹一抹,随着风灌进每一个毛孔,涌出一阵阵舒爽。纤漠没有刻意的要去哪里,只是随意的走着,因为她知道,有些人不用自己去找,也会找上门来。

行了不久,遇上一个八角的凉亭,亭中,似乎摆着几盆紫色的花儿,那花儿纤漠叫不出名字,但却是见过的,在那晚的小山坡,不止有紫色的花儿,还有那个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的男人。

纤漠扫了一眼,亭中似乎有人,便想转身离开,可是步子刚迈了两步,一名宫女却急匆匆的从里面跑了出来,拦住了纤漠的去路,但态度却是客气的。

“姑娘留步,贤妃娘娘请姑娘亭中一聚。”宫女的的手,指着远处的八角凉亭,亭中,隐约有着几个妖娆的身影。纤漠扫了一眼,只回过头对柳子莲点点头,便向亭中走了过去。

斑驳的树影,在纤漠踏上亭前的石阶时摇曳,御花园里的宫灯一盏连着一盏亮了起来,竟是掌灯的时候了。纤漠的视线飘远,抬起的脚险些忘了落下,那些灯火,在花丛中灿烂,这景色,好美。

“妹妹真是福星,一来,这园子里的灯就全亮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纤漠回头,正对生一双温柔的眼。

亭中有几名女子,都是一身妖娆的宫装,粉粉蓝蓝,竟比园中的花儿来得好看。几名女子围着一方石桌而坐,手里拿着零嘴,脸上挂着笑,见纤漠行来,众人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刚才说话的女人是几人中最为美丽动人的,骨子里的柔情没有一点遮掩。她放下手中的点心,用一方丝帕擦了擦嘴角,这才站起身走到纤漠的面前。“妹妹便是柳子莲吧。”

纤漠抬头,对上面前温柔的眼,佯装疑惑,却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其实纤漠是知道的,以纤漠的容貌,足够这宫里的女人们紧张,也足够让人查出她的底细。

“贤妃娘娘真是聪明,只一眼便认出了子莲妹妹。”另一名女子脸上挂着笑,拉着周围的女人们一阵附和。

纤漠凝眉,这样的阿谀却是她不喜的。纤漠没有说话,任眼前的几个女子莺莺燕燕的笑。纤漠当然不会傻到问她们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这皇宫里,没有所谓的秘密。还没进宫便被太后娘娘接见,这样的荣幸不是每个进宫的女人都有的,这里面的玄机,纤漠自然是能猜到几分的。

突然有些明白开来,那日太后娘娘的接见,许是为了这层关系。太后是在告诉这宫里的女人,纤漠是她的人。而想与太后交好的人,自然也会找上纤漠。纤漠想到这里,看着贤妃的目光禁不住柔和了几分。

“妹妹过来坐,将来都是姐妹,先熟络一下也好。”贤妃拉着纤漠的手,指尖的温度有点凉。纤漠的手也搭上贤妃的手,眉眼间都在笑,可是只有纤漠知道,那笑意有多牵强。

几个女人围在一起,话题总离不开男人,而宫里的男人却只有一个,那个高高在上的王。

纤漠的话少,可是听到的东西却不少,从惭洛冷酷的个性,到后宫最得宠的妃子,女人们口中的形形色色,竟纤漠一瞬间的悲哀,就好像一群养在笼子里的鸟儿,在兴高采烈的炫耀着主人给了几颗饲料。纤漠想笑,却到底忍住了,没有笑出来。

“皇上驾到!”

太监奸细的吼声,打断了女人们的谈论。几个女人都怔了怔,慌忙的将手中的零嘴丢掉,俯首在地上,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纤漠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状况,便早已被旁边的女人七手八脚的拉着跪倒在地。

安静的园子里,脚步声渐渐逼近,不像上次的匆匆,这次竟是透着悠闲的。一双熟悉的黑色绣龙长靴再次出现在纤漠的眼前,纤漠没有抬头,可是却清晰的感觉到了头顶上压迫的视线。第六十三章他说,滚!

面前的男人,长袍垂在脚下,风吹的时候,荡漾出一片耀眼的金黄。纤漠没有抬头,心中竟有一丝的激动,面前的男人,是这宫里的王。额头上的汗水不经意间浸出,映出星星点点的黄色光芒。

“朕见过你。”惭洛冷冷的开口,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刚毅线条扯出一种浑然的气势,吞天吐地。

纤漠一惊,惊的却不是男人口中的见过,而是那声音……竟是那般耳熟。好像……好像……那个碧落楼里她交出身子的男人。

纤漠握紧了手,指甲嵌进皮肉里,硬生生的疼。不可能,一定是前几日在山坡上的遇见让她产生了错觉。她咬住了下唇,将刚才那抹心惊尽数湮灭在疼痛里。

“哼!”纤漠还没说话,惭洛又是一声冷哼,和上次洛河宫门前一样,这声冷哼里,饱含着不屑。

惭洛故意向前迈了一步,黑色的长靴险些踩上了纤漠伏在地上的手指,纤长的手指离长靴不过一寸。“还没成为朕的女人呢,就开始拉帮结派了?不愧为太后跟前的红人……”

面前这个男人,是天下的主宰,纤漠知道。他口中的不屑和讽刺她更是听得清楚,可是,除了咬紧牙,纤漠不知道能有什么反应。

倒是旁边的贤妃似乎有些过意不去,赶紧娇声道:“皇上恕罪,是我叫子莲妹妹来熟络一下的,臣妾以为……”贤妃的话梗在吼间,似乎不便开口,可是那意思却是谁都听明白了。

果然,惭洛接过了话头,嘴角一抹冷笑。“你以为,以为她肯定会成为朕的女人?就因为是太后的红人?哈哈……”

惭洛的笑声听在纤漠的耳中很是刺耳,纤漠也想笑,只可惜却是苦笑。余光里,贤妃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似乎很是惊恐,可是,纤漠却看清了,那双温柔的眸子里闪过的一抹得意。

纤漠的眸子寒了一瞬,原来,这贤妃不是为了交好太后而来。纤漠看错了,这宫里的人远远比她想象的来得更加恐怖。贤妃面上是在为纤漠说话,可是……显然,结果是将皇上的怒气成功的挑了起来。

纤漠心中抽搐了一下,原来,这就是皇宫里的手段。纤漠将头埋得更低了,贤妃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刺痛了她的眼。

“滚!朕不想看见你,回去告诉那个女人,从今以后朕的一切,容不得她来过问!”惭洛的声音冰寒刺骨。

纤漠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像一只老鼠一样被人赶出了八角凉亭,那个男人,这天下的君主,对她说,滚!

亭中,粉紫的花儿开得好艳,就好像铺天盖地的紫色,要将整个天地都充斥,竟将纤漠的视野模糊成一片。

纤漠是挺直了背走出去的,眼里没有泪,有的只是一抹浓烈的恨意。握紧的手,指节隐隐作痛。是她大意了,才会给人有机可趁的机会。咬紧牙,她纤漠,不是让人随便欺负的女人。

纤漠回过头,正望见男人转过身的背影,背影那般熟悉,心中却宛若抽痛。恨恨的目光投出,纤漠本想要狠狠的记住贤妃的脸,不料那身着龙袍的男人却突然的回过头来。

刚毅的脸部线条,深邃的眸子,这张完美到无暇的脸……

风……

是静止了吗?否则,纤漠怎会觉得整个天地都被冻僵,想要逃,可是步子却连半步都迈不开。

是她的错觉?那个穿着金黄龙袍的男人,竟然真的是那个不期然的遇见,那个两次占据过她身子的男人?

当惭洛的视线移过来的时候,纤漠慌忙的低下了头,面上的薄纱缥缈了一瞬,将容颜荡漾成模糊。咬住下唇,让唇边的鲜血腥味将思绪召回,纤漠这才艰难的迈出步子转身,几近狼狈的逃了,没有回头,不敢看亭中一眼,那张脸,竟真的是……

抓住亭外柳子莲的手,纤漠一口去跑回了凌雪宫,天色彻底的黑尽了。喘着粗气的她,将院门狠狠的关上,这才有勇气往后看上一眼,只是除了一望无际的黑暗和冰冷的红木园门,便再也看不见其他。

“这宫里,比你想象中的复杂,这次是我们疏忽了。”柳子莲站在纤漠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递到弯腰喘气,冷汗直往下掉的纤漠面前。刚才亭中的一切,她自然是看见了,也看得清楚。

纤漠接过手帕,手帕上沾染着一种独特的香味,不像是中原的香气,纤漠没有心思注意,只将手帕抚上了额头。这皇宫里,至少现在柳子莲和她却是一条船上的。

柳子莲以为,纤漠是心中有气,才一口气奔回了凌雪宫,却不知道纤漠只是狼狈的逃了而已。纤漠没有说话,心绪烦乱,心思独独锁在了那个身穿龙袍的男人身上,刚才的一切好像一个梦。

站起身,将手中的丝帕塞进柳子莲的怀中,纤漠独自进了屋内。关上门,和衣躺倒雕花红木床上,帘帐上的绣花,一朵莲着一朵,没有花香,却依旧艳丽。衣服不知不觉湿了,贴在皮肉上,被窗外吹来的夜风吹干。

恍惚中,纤漠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雪白的夜晚,雪花一片一片往下掉,落在地上,将纤漠的脚印渐渐填塞。她,好冷,站在碧落楼的门前,抬起头,眼中是两朵红得刺眼的绸花。

那个男人的脸募的出现,纤漠猛的从朦胧中惊醒,望向窗外,夜已深,满世界,冰冷一片……明天,等着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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