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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他取的人,不会是你

城墙上很安静,两个女人沉默了下来,只看着远方缥缈的灯火。

风大的时候,纤漠回头,发丝飘荡在眉宇间,她只冷冷的问:“就算不是我,厄尔浦西将来也会爱上别的女人,会取别的女人。你以为,他能一辈子不成亲么?”

纤漠的话,在呼啸的风声里并不大,可是,米尔纳却听了个清楚。她咬紧下唇,脸色惨白,狠狠的瞪着纤漠,眼里的愤恨逐渐转变成哀伤。米尔纳握紧拳头,咬牙吼道:“不会,不会,他不会……他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

米尔纳的哀伤,在吼出这句话的时候,被风吹散,只留下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她想起了小时候,她母妃刚离开这个世界,只留下她和厄尔浦西两个人,那时候,珞榖国的王宫里所有人都会想着办法来刁难他们。

可是,缩在厄尔浦西的怀里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怕过。厄尔浦西说,母妃走了,可是他还在,有一天,他一定会变强,强到不再让她受伤害。米尔纳永远都忘不了,厄尔浦西说这句的时候,嘴角还残留着鲜红的液体,一点一滴的往下掉,划出美丽的狰狞。那时的他,刚刚被太子欺负过。

纤漠冷笑,身子在冰凉的夜风里,连颤抖都忘却。“他是会照顾你一辈子,因为你是他妹妹。可是将来,他总会有自己的妻子,一定会有……”

“妹妹……”米尔纳口中呢喃着这两个字,身子一瞬间有些瘫软,只得紧紧的扶住了城楼。精神恍惚了一瞬,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眸子里闪过疑惑,冷冷的问:“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哥哥……他这次可是以使臣的身份来的云翳国。”

纤漠一怔,面上却不动分毫,转过身,迈开步子向城楼下走去,却没再开口说一句,只留给米尔纳一个有些萧瑟的背影。

米尔纳和厄尔浦西第二天就离开了云翳国,众人都有些惊愕,可是纤漠却没有。一个国家的王子公主留在邻国,这里面的危险是可想而知的。厄尔浦西临走之前,来过晏日园,就站在纤漠的门外。

纤漠是不能见他的,她是皇上的女人,这个身份永远都无法改变,所以,有些人,她不能见。厄尔浦西也懂,所以他只是站在门外,手每每抬起,可是却到底没有落到过门上。

“这辈子,我们还会见。”厄尔浦西隔着门,离开时如是说。

还会见吗?纤漠唇角勾起一抹笑,笑容苦涩。

这几日,纤漠总是拿着匕首“月”在院子里发呆,惭洛能一眼认出这把匕首,那就是说,这把匕首对惭洛和岳然也许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惭洛的心思,纤漠总是猜不透,看不明,这样的感觉让她的心总沉静不下。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纤漠便绝对不会退缩,她说过,她不是好人,她要得到的,便会用尽一切手段。惭洛身上的冷,让人心寒,可是……却又透着一股子淡淡哀伤,这种哀伤,纤漠能懂,只有受过锥心疼痛的人才会懂,而这样哀伤的背后藏着的是什么,她也想要弄个明白。

挑了一个沉静的午后,纤漠带着柳子莲出了门,亲手做的糕点在柳子莲的手中拿着。阳光不大,带着一些暖洋洋的味道,行在御花园里的时候,洒在面上,一抬头,是满目的灿烂。

纤漠笑了,她险些忘却,这样舒服的阳光上次是什么时候停下来欣赏。纤漠很美,尤其是笑着的时候,所以当她笑着的时候,许是柳子莲这样的女子,也禁不住赞叹。

“突然有些明白了小胡子的话。”这样的阳光下,竟连柳子莲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她迈开步子一步步踩在青石的路上,“小胡子说,咋们柳才人许是仙女下了凡尘。”

柳子莲在笑,纤漠也在笑,也只有在这样的阳光下,两个心里藏着痛苦的女人才能展露短暂的一笑。

在曲折的宫廷巷子里穿梭了很久,才总算寻到了那个偏僻的院落,这里住着的是一群老麽麽,都是曾经在皇宫里有些功劳的,所以老了之后也没有被赶出皇城。而这其中便有纤漠要找的人。

一方红木的院门,有些斑驳,门上的划痕虽然上了一层新漆,可是到底是掩盖不住被风化的痕迹。

纤漠和柳子莲刚行到院门口,正待敲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麽麽,手中拿了一个藤编的篮子,她扫了一眼一身雪白绸衣的纤漠,手中的篮子仓皇的掉落。

这样美貌的女子,许是她活了几十年,却还未曾见过。

“娘娘千岁。”老麽麽赶紧伏在地上对纤漠磕头,两只干瘪的手掌撑在石板上,竟是岁月留下的残影。

纤漠一惊,将老麽麽扶了起来,口中急急的道:“麽麽误会了,我只是才人而已,称不上娘娘。”

“才人?”老麽麽愣了一下,在纤漠的搀扶下才起了身,面上竟是疑惑。“这样美貌的女子,竟只是个才人?看来洛儿那孩子还是怪癖得紧……”

老麽麽的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可是耳尖的纤漠却听了个清楚。她刚才口中说的,是洛儿……

洛儿……这个洛儿只有一个。

纤漠唇角上扬,笑容灿烂,扶着老麽麽的手更是温柔的几分,将掉落地上的篮子拾起来恭敬的交到老麽麽的手中。老麽麽连连点头,脸上的笑也越发的和逊了。第九十五章有女琴妃

和老麽麽寒暄了几句,纤漠脸上,笑容温柔,看在老麽麽眼中倒是个讨喜的人。老麽麽笑弯了眼角,拉着纤的漠手,面上满是慈爱。这样的慈爱到让纤漠心中一痛,她险些忘了,这世上,还有这种慈爱的笑。

老麽麽告诉纤漠她姓严,其实纤漠心中自是早就知道的,从一个老太监那里花了大价钱才买来了她的消息,来这里也是为了寻她。

老麽麽要去御花园里采些香草,纤漠和柳子莲自然也是找了个逛院子的借口一同前行。御花园里的花开得很艳,春天的花儿,经历过寒冬的冷,自然是要来得更灿烂些。

学着老麽麽的模样,纤漠摘了一朵淡黄的花儿,放在手心里,点点的黄仿佛要向整个世界弥漫开去,纤漠嘴角淡淡的笑,这花儿,竟也会流连着这天地间么?

老麽麽在花丛中弯腰采了一阵,这才站直了身子休息片刻,一转头便看见嘴角淡笑的纤漠,那模样竟比花儿还美。老麽麽皱了皱眉,走到纤漠的身旁,伸手便抚上了纤漠的脸,纤漠一怔,只惊讶的回头。

“你这笑,像极了一个人。”严麽麽眼神恍惚,思绪已经飘远,面前这女子的笑,让她想起了那个女人,也是这般笑得比花儿还娇艳。

纤漠凝眉,没有说话,任严麽麽的手在脸上带出干燥的触觉。纤漠佯装不经意的问:“严麽麽口中的人是谁呢?定是个严麽麽一辈子放在心上的人吧。”

严麽麽回过神,尴尬的笑了笑,眼神有些游移,似乎不太愿意再多说什么。纤漠眉头一紧,将手心里的黄色花儿缓缓的放进严麽麽的篮子中,只淡淡的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严麽麽的眼中似乎有段故事。那边的花儿开得似乎还要艳丽些,我过去看看。”

纤漠说着便转身向旁边迈开了步子,阳光下,一身白色绸衣在淡黄的花圃里,风吹的时候,绸衣随着花圃摇曳,那模样,让严麽麽的眼里,禁不住的腾起了水汽。在纤漠仰着头,只苍茫的望一眼天空时,严麽麽到底是忍不住,抬起手,将眼角不经意落下的泪抹干。

“琴妃娘娘曾经也是你这般的美貌。”严麽麽跟在纤漠的身后,停下的时候,站在她身旁,一边弯腰采着淡黄的花儿,一边淡淡的说:“她的眉眼里,曾经也如你这般,总是泛着淡淡的忧伤。”

琴妃娘娘?纤漠的眉头拧紧了,手上采着花儿的动作僵硬了一瞬。如果她打听出来的消息没错的话,琴妃娘娘,便是惭洛的娘。

纤漠知道严麽麽到底会说些什么的,因为一个人的心中憋了太多苦,遇见一个肯倾听的人,总会将心中的苦吐个痛快。

“琴妃娘娘,是个善良的人,只是,善良的人,不该被这皇城锁住。”严麽麽说话的时候,头埋得很低,纤漠想,她眼中许是有着泪水,怕一抬头被阳光照了个通透。

“她……是个怎样的女子呢?还在这皇宫里么?”纤漠说话的时候,手中的动作不停,只是不断的将黄色的花儿放进了篮子内。

纤漠只知道,琴妃娘娘是惭洛的娘,可是在某一天,这皇宫里突然没了她的消息,几万人的皇宫,竟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怎么了,只是从那天开始,一向顽皮的惭洛,突然间变得冷酷了,那时的惭洛才八岁。

严麽麽不着痕迹的抬起手抹了一把脸,再转头面对纤漠时,一张皱纹横生的脸上,挂着笑。

“琴妃娘娘啊,”她顿了顿才接着说:“是奴婢这辈子见过最善良的人,对下人从来没有过打骂,待人也客气,奴婢记得,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抱着小洛儿坐在秋千上,将秋千荡到最高。”

秋千……纤漠仰头望,皇宫里的天空好小。纤漠突然间有些明白,将秋千荡到最高的地方,也许能看见更开阔的天吧。

严麽麽提到“琴妃”两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笑更浓了,可是随即那笑容便又僵在了脸上,埋下头,又开始忙碌的采着花儿,只是严麽麽没有发现,她握着花儿的手,是在微微颤抖着的。

“唉……只可怜了洛儿。”严麽麽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久久不再开口说话。纤漠转头看着佯装忙碌的严麽麽,心中的疑惑越发的大了。

阳光不知什么时候暗淡了很多,严麽麽累了,拉着纤漠的手到一旁的凉亭坐下,脸上满是笑意。她在皇宫里呆了那么多年,定是不会看错人的,面前这个有着倾城容颜的女子,眼神比清泉来得更清澈。

柳子莲将准备好的点心摆放在桌上,纤漠先拿了一块递到严麽麽的面前,严麽麽点点头,伸手接了过去。亭外,是淡黄的花圃,招摇在阳光里,很是灿烂。严麽麽扫了一眼纤漠的面,拿着点心的手紧了紧,掏出一方丝帕擦了嘴角,却突然猛的抓住了纤漠的手。

纤漠回头,便对生一双不知何时已弥漫出水汽的眼。严麽麽一开口,声音竟是哽咽,她说:“柳才人,洛儿是个可怜的孩子……也许,遇上你,是他的转机。”

纤漠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有些发白,风吹在耳旁,却没能将严麽麽眼中的水汽吹散。

“别让他的冷酷伤了你,你要知道,被他的冷酷伤得最深的,是他自己。”许麽麽如是说,带着哭腔的祈求里有着微微的颤抖,而颤抖里的那抹哀伤,让纤漠的灵魂,跟着狠狠的颤动。第九十六章他想醉

纤漠来到小山坡上的时,已经是黄昏的时候。柳子莲送严麽麽回去了,可是严麽麽的话却留在纤漠的脑海里徘徊不去。

严麽麽离开的时候,回过头,阳光洒在她的面上,晶莹的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她说:“别伤自己,更别伤了……他。也许,他再也承受不起了……”

站在小山坡的顶上,鼻尖仿佛还残留有那日的酒香,远处,是一片璀璨的金黄,原来这皇城里的屋顶,竟是这般的落寞。

那个男人的心是冷的,她真能伤得了他吗?

漫天遍野的花儿在招摇,纤漠的发丝飞舞空中,在眉宇之间荡漾着哀伤。惭洛八岁的时候,他的母亲没了消息,那她呢……严麽麽不知道,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纤漠的心,是抽痛着的。

八岁的时候,纤漠又何尝不是看着她的娘亲倒在了血泊里。

“你怎么在这里?”

惭洛看着面前这个眸子里只剩下苍茫的女人,一开口,声音冰寒刺骨。他怀中抱了一坛子酒,酒被红色的封皮封住了,封皮上还有些尘埃的痕迹。抱着酒往前走了几步,却在离纤漠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纤漠回头,对上这双总是泛着寒霜的眸子,严麽麽的话再一次涌上了心头。别伤了他……一个八岁的孩子,性情大变,他遇到的究竟是什么。

“要让朕问第二遍吗?”见纤漠只是望着自己发呆,却不答话,惭洛的声音更寒烈了几分。

纤漠回过神来,眉头紧紧的拧着,发丝还在荡漾,眸子里的哀伤更加浓郁了。她向着惭洛的方向走了两步,惭洛被她莫名其妙的举动怔住,竟是没有阻止。纤漠走到惭洛的面前,伸出手,抚上的他眼,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的怜惜。

“眼里的哀伤,何时才能去掉……”

纤漠哽咽的说,却不知这话是在问惭洛,还是在问自己。

许是,纤漠的哀伤让惭洛震惊了,总而言之,惭洛有那么一刻闭上了眼,竟是有些留恋那指尖带着怜惜的触觉。

风,在两人之间仿佛停止,纤漠的手,纤细白嫩,却只在惭洛的眉眼之间碰触。

纤漠不知道,她眼中的怜惜,竟让惭洛心里的某处狠狠的抽痛着。他想起了小时候,他的母妃也曾这般用食指抚摸着他的眉眼,然后对他说,洛儿,你的眉眼好像你父皇,只有看着你,我才不会忘记他的模样。

惭洛忘不了,他母妃说话的时候她眼中的哀伤,就如面前站着的这个女人一般。那时的惭洛不知道父皇为什么会那么久没来看他们,他只知道,他母妃没日没夜的站在门口张望。严麽麽告诉他,那是因为他的母妃爱着他父皇。

爱?才八岁的惭洛不懂,现在成为一国之君的他却不屑懂。如果爱一个人,最后却落得像他母妃一般下场的话,那他这辈子不会爱,绝对不爱!

惭洛拂开纤漠的手,冷冷的别过头,面上越发的寒了几分。“女人,收起你怜惜的眼神,朕,不需要。”

纤漠的手僵在空中,目光却落在惭洛的脸上,他的脸虽然冷,可是刚才一闪而逝的落寞,她却真实的看见了。心中,竟然痛过一瞬。

“滚!这个地方以后不许你来。”惭洛越过纤漠的身旁,寻了她身后不远处的一方草地坐了下去,将酒坛放在了身旁,由始至终没有看纤漠一眼,视线落在远处一片连着一片的金黄屋顶上。

纤漠没有动,转身面对着惭洛,迈开步子,没有丝毫犹豫的走向了他。惭洛猛的回头,目光寒烈,低吼道:“女人,不要挑战朕的忍耐程度。”

“我陪你喝酒吧,一个人喝酒,好苦。”

纤漠的步子没有停下,只是声音在偶尔呼啸的风声里,竟是有些缥缈的味道。惭洛低咒一声,正要发怒,纤漠却已经走到他身旁,将他放在旁边的酒坛拿起抱在怀中,只一扯,红色的封皮便被风卷入了空中。

纤漠扬起头,将坛子中的酒一股股往口中灌,酒香弥漫开去,夹杂着淡淡的花香,让整个天地都被那种宣泄充满。惭洛不知是怎么了,仰头看着这个女人喝酒的时候,还未来得及的低吼只能梗在吼间。

他在这个女人的身上,竟有那么一刻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一样无奈的反抗着命运,哪怕被天下人丢弃了,也绝对不低头。

惭洛没有再赶纤漠离开,只站起身,一把将她手中的酒夺了过去,学着她的模样,更加豪放的举起酒坛狂饮。

“爽!”惭洛只吐出这么一个字,口中便被美酒灌满,溢出的美酒从嘴角流下,顺着他菱角分明的线条,滴落在花圃里,随着风,弥散到整个天地。

纤漠看着这样的惭洛笑了,远处的落日洒下余韵的光,纤漠想,面前这个男人,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

惭洛一口接着一口喝,仿佛要连整个天地间的酒香都吞个干净,他竟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过这么痛快的畅饮了。他好想醉,人说,醉了,能忘记好多事。他想忘,所以他要醉。

只可惜,酒只有一坛,喝光的时候,他也没醉。迷蒙着双眼,他有些看不清远处的金黄了。他闭上眼,伸开双手,任自己倒在花圃上被花香掩埋,将眼里腾起的水汽遮住。

纤漠在惭洛的身旁躺了下来,头枕在他的肩上,没有说话,嘴角弥漫着笑,眼中却一片苍茫的哀伤。

第九十七章漠妃

山坡上的夜,冰寒刺骨,可是两个灵魂同样千疮百孔的人相互依偎在一起,却谁都不觉得冷。当灵魂麻木的时候,是不懂得冷的。

清晨的阳光洒下时,纤漠睁开迷蒙的眼便看见远处的天边渐渐洒下点点的光芒,落在这皇城上,竟是满目的金黄。

身旁的草地上空荡荡一片,只有湿冷的气息映在露珠上摇摇欲坠。惭洛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纤漠坐起身,双手抱住膝盖,将头埋进双腿间,怀里仿佛还留有昨夜里,那个男人瑟缩着的温度。

天空有些阴沉,纤漠回到晏日园后便没有再出门,可是心思是锁不住的,她一直在想,惭洛的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怎么样的故事才能让一个高高在上的皇露出那么哀伤却孤独的模样。

刚吃过午饭,纤漠站在院子的榕树下,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天边,只有看着远处的天边,她的心才能沉静下来,眼里的坚毅才会越发的凝固。

在纤漠凝神的时候,一名小太监在门口张望着,却没敢进来。小太监约莫*岁,愣头愣脑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傻乎乎,他犹豫了一下,见院子里只有纤漠一人,这才跑了进来,他也不说话,只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便往纤漠的怀中塞,等纤漠回过神的时候,小太监却已经跑远。

纤漠凝眉,手中的信,信封上没有署名,打开来,往信上一扫,在书信的最下脚,是一副有些熟悉的泼墨山水。

纤漠拿着手的信忍不住一颤。这信,竟是岳然写来的。一张白纸上,只写了两个字“珍重”。

珍重!纤漠想,许是岳然听说了她和米尔纳比赛时受伤了的事。将手中的信揉捏成一团,转身进屋,点一根白蜡,将它烧了个干净。看着信被火苗一点点侵蚀,纤漠的心竟有些微微的颤抖。对岳然,到底只能是一抹歉疚。

黄昏的时候,一行太监宫女捧着绫罗绸缎来到了晏日园,一纸圣旨下,纤漠从才人被封了妃子,可是头衔却只有纤漠一个人听出了端倪,竟是漠妃。

纤漠跪在地上从太监手中结果那抹金黄,皓齿紧咬住下唇,额头上的汗却不禁溢了出来。他这是在告诉她,他对她的身份已经开始猜测了么?

漠妃,纤漠……碧落楼的时候,她曾经说过她的名字,纤漠。只是没想到,一个青楼女子的名字而已,他竟记得如此清楚。

自从米尔纳和厄尔浦西离开之后,整个皇宫又沉寂了下去,无聊得让宫里的娘娘们有些发紧,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打听着宫里各处发生的新鲜事,当纤漠被封了妃子的消息传开之后,皇宫里再一次闹腾了起来。

纤漠有些想笑,她一个才女而已,却被整个后宫都注视着,看来这后宫里的女人们到底是被皇城锁住了,不管是身,还是心。

天色渐渐暗淡下去,仍旧是一袭白色的绸衣,纤漠手挽着一个锦盒便出了门。锦盒里,放着的是她亲手做的芙蓉糕,那是严麽麽最喜欢的糕点。这几日,每天这个时候,纤漠便会去严麽麽的住处,她也不问什么,只是和严麽麽拉着家常而已。

屋子里点着两盏宫灯,窗户是关着的,所以烛光也沉稳,纤漠站在书桌后,纤细的手指握住笔的尽头,在案上放着的一方白纸上匆匆掠过几笔,眉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在烛光洒下的时候,那笑意被严麽麽看在眼中更是灿烂。

“严麽麽,你看,这花样儿您还喜欢么?”纤漠放下笔,将手中的白纸对准了烛光的方向高高举起,白纸上画着的,是红艳的牡丹。

严麽麽点点头,笑得合不拢嘴,赞叹“好,好,虽然是牡丹,可是却透着一股子的高傲,这花样儿真好。”严麽麽接过那白纸,在烛光下仔细的瞧着。

瞧了一阵,严麽麽才收起了那白纸,干瘪的手拉着纤漠的,“你这丫头,还真是讨人喜欢,洛儿遇见你,是他这辈子的福气。不过……”严麽麽话锋一转,“不过……如今您已经是洛儿封的漠妃了,奴婢只是一个麽麽,您可不能天天往奴婢这儿跑,让人见了,恐怕招来不适。”

心中闪过一抹感动,纤漠脸上却没有犹豫过半分,佯装出温柔的笑。“严麽麽客气了,您是皇上的奶娘,皇上是喝着您的奶水长大的,能天天替皇上来孝敬您,也是一种福气。”

纤漠说话的时候,没敢看严麽麽的眼,她怕,怕看见一双清澈的眼睛。严麽麽是个好人,只可惜,有些东西,纤漠不得不必须从她的口中得知。所以,对不起,她纤漠,在入宫的时候,灵魂便卖给了仇恨。

严麽麽笑得开怀,可是笑了一阵,笑容却猛的僵在了脸上,她拉着纤漠的手,面容严肃,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心思,她只淡淡的问:“娘娘有什么想要从奴婢这里知道的,便问吧。奴婢我在这皇宫里活了大半辈子,皇宫里的娘娘们,心里有着什么心思,老奴还是能猜中几分。”

纤漠浑身一怔,只愣愣的望着严麽麽,她没有想到,这个总是对自己笑得和蔼的老麽麽,心思竟比想象中还要细密几分。能在皇宫里安然活过大半辈子的人,到底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纤漠将脸上有些牵强的笑收了起来,那样的笑,果然是不适合她的。

“严麽麽,我想知道,您口中的洛儿,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纤漠没有拐弯抹角,面对聪明人,拐弯抹角只能让自己成为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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