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想到这里不觉在书信的开头晕染开了一点墨迹。
但他旋即又想,到底是乔公祖的孙子还是孙女,在黄巾汹汹来袭的势头面前,显然并不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还是打退这个势头,维护汉室正统。
有汉一朝,对女子的限制并没有后世那么大。
汉承秦制,其中有一条很有意思的律法叫做“夫为寄,杀之无罪”,也便是说如果丈夫移情别处,妻子将他杀死,并不触犯法律,在这种女子可为户主,参与社会生产活动的环境下,除了共有九位皇太后临朝称制之外,士族女子的政治修养也大多不低,甚至间接参与政治活动的情况也不少见。
曹操与乔羽鲜少碰面,但乔玄此人心气义烈他素来深知,他的孙女会做出这等潜伏敌营之中,图谋反击黄巾之事的决断,好像也并不奇怪。
不能小看女子啊……
“孟德在想何事?”皇甫嵩留意到了曹操的迟疑,出声问道。
乔琰既然并未坦言身份,曹操自觉自己也没这个替她说出道:“我在想,若非乔公为我张目,我难见许子将,得到那个评价,今乔公病笃,我不在京中已是憾事,现在得知他的孙儿正在黄巾营中,也不能全然只知那句——岂以一子之命而纵国贼乎。”
时人多重信义,曹操这话说的诚然没什么毛病。
皇甫嵩摸着长髯,应道:“孟德所言不错,取乱军之斗得胜,身在军中的乔氏子却难保不受波及,若我方得胜却令其不慎丧命,我有何颜面回返洛阳去见乔公祖?”
他环视了周遭一圈,想着是否应当给乔琰再送去个能护卫她安全的,田彦一听这话,连忙说道:“先生的安全不必担心,我田氏先前募得陈留壮士典韦,现正护卫于先生身边。典韦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有他在,等闲人甚至不能靠近先生。”
皇甫嵩认真地问询了两句典韦的握力臂力几何,从田彦口中得知的数据让他判断出这的确是个少见的勇士,加之乔琰在信中也提及,她有东阿程立在侧,两人若有计谋疏漏之处也能彼此互补,料来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这才放下了心来。
田彦被几位将军盯着,几乎要被这几人久经战场、身居高位的气场给压得喘不过气来,直到揣上那封约定了信号与时间的信件,乘着吊篮重新回到了城下,又借着夜色的遮掩回到营地之内,他方觉得自己有了如释重负之感。
后背沁出的冷汗被风一吹,更有几分寒意。
汉末所处的小冰河时期,注定了此时虽已至四月,依然算不上春意和暖。
“跟我来。”他忽然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忽然从他身侧传来。
他循声望去,正见程立掣着一盏蒙了黑布的风灯朝着他看过来。
这一点微光在营地中并不显得有多醒目,却让田彦心中安定了不少。
这起码可以免于他夜里摸黑,一个紧张之下跑错了地方。
他连长社城都进去过了,若是在这个时候因为这种意外出事,那可真是太冤枉了!
好在,现在一切
都按照计划在进行。
他怀中揣着的那封书信,在他见到乔琰后交到了她的手中。
乔琰将信中的内容逐字逐句地看过去后,又交到了程立的手中。
她问道:“还有三日的时间,仲德先生可能再做些准备??”
程立见过乔琰送出去那封信里的内容,本就对她能说服皇甫嵩出兵袭击有几分把握,但当真见到这封应诺联手的信函抵达手中的时候,他还是不由心中一喜。
以程立的年纪,已过了喜怒形于色的阶段,他更不至因为说动之人乃是这一条迎击黄巾路线上的指挥官,朝廷敕封的左中郎将,而生出什么得大人物看重的骄傲情绪。
他只是在从一个谋士的角度,深觉他们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
乔琰此前在围攻田氏坞堡的时候就与梁仲宁说过“五倍而攻之?”
的道理,现在也是一样的。
黄巾军的人数确有汉军的五倍,即便皇甫嵩趁夜偷袭,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可军中并非人人都有吕布之勇,深陷重围之中还能有突破人海的本事,加之波才包围长社至今,一旦城中试图用兵突围,他必然快速得知做出应对,所以算起来——
皇甫嵩若当真带兵来袭,也未尝不是将性命寄托在乔琰的身上了。
也寄托在了他程立的身上。
他脸上被烛光映亮了一瞬踌躇满志的情绪,又很快被老成持重的表情所取代,俯身对着乔琰行了个礼,“敢不尽心效命。???。?。???”
“那就交托给仲德先生了,不过还是得提醒先生一句,?”
乔琰指尖在桌案上敲击了三下,“三日之后的夜里,请仲德先生勿要随意走动,还有赖先生骑术载我一程。”
“……”第一次被人委托的重任是武力侧,还真让程立有那么点不太适应。
站在一旁的典韦迷茫问道:“那我作甚?”
他这步战功夫高超,算起来也不是对骑术全然不通,结果乔琰放着他这么个护卫在一边不用,反而让程立当这个保镖。
饶是典韦与她之间只能算是临时的雇佣关系,也干过送信这种不需什么本事的差事,还是有种微妙的郁闷。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
乔琰郑重地看向他说道:“我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需要交给你。”
典韦走出营帐的时候,跟田彦嘀咕了句:“我有时候真挺讨厌这些聪明人的。”
乔琰这家伙属实是有点过分,说有要事托付,却愣是不跟他说,这件事到底是什么。
说是说的什么等到了三日之后就见分晓,但这把人胃口吊起来又不给个解释的情况,着实是让典韦觉得有些抓心挠肺的。
“是啊,我也挺讨厌的。”田彦也低声回了句。
乔琰倒是没给他安排什么活计,算起来还是给他这个大功臣一个休息的机会。
但这一夜先是死里逃生,后见到了大汉这样多的要员,却得三天之后才能知道该如何才能取胜——
田彦已经可以预感到,他只怕是要睁着眼睛到天明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非常默契地
叹了口气。
深觉对方果然跟自己一样,是个对此间情况一知半解的难兄难弟。
好在这三日间,并没有新的攻城任务让他们需要分散多余的心力。
上一次攻长社失利,对波才来说无疑是个打击。
他既然不想让梁仲宁瓜分他的功劳,便最好在对方还未对城中情况尽知的时候,尽早拿下长社。
尤其是他此前出手,乃是因为,在他所听过的经验之谈里,都说这些个达官贵人围困多日,必然情绪上头忙中出错。
却万没想到,他纵然占着一时的人数之利占据上风,也难以改变他的对手都是宿战之将的事实,绝不可能给他这样的可乘之机。
而对他来说,攻城之后对黄巾军安抚的工作才是大麻烦。
这些军事修养不高的人可不会看到,在梁仲宁所负责的突围之战中,曹操用的正是诱敌之策,若非波才提前收兵,梁仲宁不被打个头破血流才怪。
他们看到的只是,自家的渠帅对上汉军的反抗,表现得有些无所作为,倒是那位梁帅和麾下,很有作战英勇的架势。
这种对比也很难不让他们进一步联想到此前听到过的,关于军营布置的那些个说法。
乔琰都得说此番运气诚然不错了。
程立得了乔琰的托付,要在这双方营地中再做些事情,也就更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只是这一次,他一改先前激化矛盾的策略,转而变成了诱导这种心向往之的情绪。
乔琰特意在一路上通过对梁仲宁的教导,让兖州黄巾和豫州黄巾之间形成了一正一乱的差别,终于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系统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运转中枢稍微有一点不够用,最后干脆利落地决定让自己当一个合格的气氛组,静观乔琰的操作。
而在程立于营中挑拨情绪的同时,乔琰也并未闲着。
她给梁仲宁又上了一课,名为人心。
这种让他好像听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学到的虚头巴脑的玩意,让系统直呼诈骗。
可梁仲宁怎么会觉得军师在诈骗呢?
他顶多就是觉得这东西可能就跟星象谶纬之说的东西一样,还不是他能够掌握得了的。
这些听起的是,在矛盾过后的糖衣炮弹往往是对方抛出来的陷阱。
事实上,大可不必将这些黄巾的想法弄得过于复杂。
就像先前兖州的这一波黄巾,会因为卜己和张伯死后他们照样能吃饱饭,甚至能吃得比先前更好,安心在梁仲宁手下混饭吃一样,现在豫州颍川的这一波,也同样会对更优渥的行军环境心向往之。
但在乔琰的洗脑之下,梁仲宁可不是这么想的。
【他真的被你带到沟里去了!】系统语气里好是无奈,【他现在一定觉得自己才是那分野兖豫的星宿所指,可偏偏波才那家伙有坑害他的心思,甚至不惜先让手下士卒先来对他这方示好。】
“上有所好?,
下必甚焉?_[(.)]*?*???,
上有所恶?,
也是同样的。”乔琰回道。
她从营帐中走出?,
在这个看似有秩序,实际上全然是破绽的营地周遭打量了一圈,确认一切尽在她的谋算之中,这才收回了视线。“何况,他被我骗得惨归惨……却总还有招安投降这一条出路吧?”
系统听得有些莫名,又听见乔琰低声念起了一段话,它听得分明,说的是“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
这颂歌在它的系统库里搜索得到,说的正是皇甫嵩。
但这首歌的出现,是在皇甫嵩屠杀广宗投降的黄巾,将十万尸首铸成京观之后,因大汉感念其为维护统治地位,加之他领冀州牧后奏请免除冀州一年田租后,替他宣扬出去的。
“六万死于广宗城下之人,必然听不得这什么复安居之类的话,而皇甫嵩在黄巾之乱后依然担负拱卫大汉边关之责,大概也并不会想到,在一百多年后会发生五胡乱华这样的事情。”
乔琰的语气让系统听不太出她的情绪,她已旋即说道:“罢了,不说这些了,皇甫义真此人的功过不该由我来评说,起码如今的皇甫嵩还未在八个月的作战后,做出这种屠杀降卒的举动。”
事实上,皇甫嵩的震慑之举也并没能让张角兄弟死后,流窜在大汉各州的黄巾余党停止对大汉的反抗。
譬如说在初平三年
,也就是公元192年,青州黄巾余党便做出过入侵兖州,一举占据东平和任城的举动,甚至杀害了彼时的兖州刺史刘岱。
在做出这举动的时候,他们可丝毫没有担心过,或许有朝一日自己的人头也会步广宗城下京观的后尘。
现今距离黄巾之乱祸起不过两月,皇甫嵩正式加入战场的时间还不足一月,此时倒戈的黄巾,的确还有与汉军之间斡旋其生死的机会。
乔琰的这些想法不会与程立提及。
毕竟身处在这个时代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黄巾之乱只是揭开了这三百年战乱的开端而已。
她心中有数便也够了。
现在,且先应对眼前之战!
坞堡攻坚不过是小规模打斗而已,甚至很难称得上是作战。
解决掉卜己和张伯二人,将黄巾势力尽数归拢在梁仲宁的手中,也并没有经历过士卒交锋,更应当算是个刺杀行动。
可此时不同!
再如何因为其中玩弄的挑唆人心的伎俩,以及里应外合之法的偷袭计划,也不能改变这诚然是一场以万人为计数的作战。
她先前围观那场真切发生的攻城战时,已觉心中波澜难遏,如今更觉如此。
只因这一战,她在其中操棋落子,正到尘埃落定之时!——
在第三日的夜里,起了点风。
四五月间的豫州多起北风,今日也不例外。
波才并没意识到将营盘驻扎在长社的南方是什么问题,可对皇甫嵩来说,这却无疑是个摆在他面前的战机。
乔琰提供的破敌先决条件,她在信中已与他明言,正需要他直
入波才营中?,
造成些混乱。
信中附带的还有合适突入的位置?,
正是乔琰和程立这数日来对营盘的观察所得。
她对皇甫嵩有所要求?,
倒并未让这位左中郎将觉得是什么麻烦之事。
恰恰相反?[(.)]?╬?╬??,
他以为,所谓里应外合正在双方通力合作之中才有意义。
谁让皇甫嵩可不乐意做什么躺赢的举动。
更何况,在乔琰那封极尽所能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未来栋梁的信中,无形间也对皇甫嵩多有吹捧之意。
所谓“不惧皇甫将军不能慧眼识人,明晓战机”,正是对一个将军绝佳且不动声色的夸赞。
既有破敌的目标,又有小辈的景仰之词,皇甫嵩自然是要尽心竭力的。
说不好是否是历史的必然,还是因为乔琰让田彦以硝石流火之箭作为通知长社的信号,对皇甫嵩也起到了一点提点的作用。
他依然选择了火攻。
傅燮与朱儁作为前锋各领一支突入波才部营帐的时候,皇甫嵩一身轻甲登上了城头。
他的父亲皇甫节就任过雁门太守,他的叔叔皇甫规担任过度辽将军,在他的少时记忆里,对峙外敌无疑占据了绝大多数。
也正因为这种与寻常的洛阳高官不同的经历,让他在对上黄巾之乱的时候也有着远超常人的冷静。
在他的视线中映照出一点火光之时,他当即抬起了手。
早已在城头上备战的军士紧随他的指令,将熊熊燃烧的火把绑上了城头,几乎连缀成了一片风中灼灼的火海。
而几乎在同时,当先纵马踏破黄巾营地藩篱的傅燮一把甩出了手中的火把。
波才在长社城下驻扎的营地,因去岁大旱,今岁雨少的缘故,虽然也讲究营盘的牢固,却更接近于“依草结营”的方式。
纵然不至形成什么火烧连营的情况,却也足以让傅燮甩出去的这支火把,在落上营帐的一瞬间燃烧了起来。
惊觉起火的波才部士卒刚踏出营帐,迎面而来的便是一杆雪亮的长枪。
傅燮纵马持枪而来,一枪洞穿了他的咽喉。
仿佛是为了与他此举相互应和,在长社城头上恰在此时响起了战鼓。
皇甫嵩发起了擂鼓的指令!
战鼓在夜色中响起,形成了一种有若雷鸣的声响。
这声音伴随着马蹄声将人惊醒,让人猝不及防的心悸。
侥幸没遇上傅燮突袭而来的黄巾提着武器走出营帐,便看到营盘之中似燃起了多处的火。
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在人本就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难免便会朝着那个最特殊的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可这一看之下可不得了。
仓促间的不辨方向里,这些本就没有多少作战经验的黄巾并未意识到那是长社的方向。
自营帐上方越出的视线所见,他们看到的只是天边的一片火焰以及彤云。
而在风势扑面带来的些许热气里,几乎要让他们以为这片火焰并非点着在长社城头,却分明是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烧过
来了!
当第一声惊呼在营寨中发出的时候?,
这种惊慌的情绪当即就扩散了开来。
不过事实上此时的情况还远没有到那么危险的地步。
营中的着火并未造成太多人员伤亡?,
长社城中所拥有的守军人数也注定了这一番突袭而?*?*???,
骑兵的比例也同样不高?,
倘若波才部中的人早早发现此时的情况还可遏制,汉军也非不可战胜之敌。<
/p>他们完全可以来得及来上一出人海战术,反过来将入营之人都给解决了。
可偏巧正在此时,在夜色里先有人忽然高声问道:“渠帅在何处?”
渠帅在何处?
波才发觉情况有异,已快速整装提剑,开始召集心腹人手筹备迎敌之事。
但有乔琰这个内应的指点,无论是朱儁还是傅燮带领的人都距离波才所在的位置有些距离,以至于这句回应并未得到一个回复。
夜间动乱这种极其容易形成营啸的环境之下,对敌方的情形又观察得不甚明了,很难不让人对于时间生出一种错误的认知。
以至于黄巾军来回逃窜,握着武器却不知道该当往何处此处的间隙,明明不过是短短一瞬,却被这些人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许久。
于是当那先前出声之人复又高喝一句“我等去寻梁帅”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人觉得这是个什么不太对劲的建议,只觉得当真可行!
傅燮勒马回头,将这个混在波才部中的“卧底”给记了下来,以防在他的奔袭进程中造成误伤。
不过对方好像并不需要他的帮忙。
这家伙本就是乔琰从田、薛两支中选出的手脚最为灵便之人,现在这去寻梁帅的建议一出,他比谁都快地朝着兖州黄巾的营地奔去。
若非傅燮亲眼见到眼前一幕,他简直无法理解,为何一方渠帅尚在的情况下,他的麾下兵将会朝着另一方逃窜。
可站在城头,见过的战事更多的皇甫嵩,却大概能猜的出这种情况出现的缘由——
因为对比。
在混乱之中,本就是一群盲目聚拢在一起的黄巾贼寇,或许会有意图反抗的,但更多的还是等着渠帅领导作战的“愚民”。
而这些人,势必会选择对他们更有安全感的地方!
自兖州黄巾抵达长社开始,就始终在给这些人传递这样的信号。
这无疑导致了他们在这“危难”关头,下意识地想到了营盘更为稳固有序,进攻长社也更为勇武的梁帅部从。
可这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们在本不致命的威胁面前,朝着梁仲宁这一边跑来,却实则是将自己送进了个陷阱里。
波才意识到这些人的移动轨迹,暴跳如雷地让人将他们召回的时候,那早前两天就已经顶上了豫州黄巾壳子的卧底,已经在领着人翻越两方之间的藩篱了。
而这一切变故的时间绝不长!
甚至还不够让波才部中四处点起的火,一直烧到梁仲宁可以看得很清楚的地步。
其实也不过是在那种闷雷声响将他叫醒,在他出营查探
后不久,
主动来投的豫州黄巾已经卷挟着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同伴,
抵达了两方营地的边缘。
波才抢功的心态,
让双方的营寨并非并行于长社城外,
而是波才部镇守第一线,梁仲宁的营地在外围。
但也恰恰是因为这种布置,让兖州这方的黄巾并未第一时间意识到,这种声音和动乱其实来自于长社汉军。
他们看到的只是,这一层夜幕红影里,波才部的士卒携着兵甲刀枪,踩过藩篱而来,被模糊的光影映照出了一种如狼似虎的架势。
这情景丝毫也不像是出的“提防对方不安好心”的话得到了证实!
他们果然来夜袭了!
而谁也不知道这群人里,到底是从何处陡然射出了一支利箭,正中兖州一方士卒的胸膛。
也正是这一支箭,瞬间激化了两方的矛盾,拉开了夜战的序幕。
波才部还未从这骤然发生的惊变中反应过出求助二字,就已迎来了兖州这方黄巾出于“自卫”的出手。
这甚至还是一场以逸待劳的出手。
乔琰对军营夜巡布置的安排,正在那卧底之人领人来投的方向,此处恰恰是梁仲宁麾下于夜间能最快调配出作战势力的所在。
在这种起先还是误会,后来便成了真打的混乱局面下,无疑是给兖州一方赢得了优势。
波才部本就觉得梁仲宁这边乃是强军,现在骤然遭到迎头痛击,无疑是加深了这种固有印象。
算起来这两方的作战能力也很难比出个所以然来,可在这种仓促的交手里,士气无疑是一项尤其关键的影响因素。
抢先占据优势的一方,士气也多会继续累加下去。
但这还不够!
起码对乔琰想要达成的目的来说,还远远不够!
夜来突袭中,在兖州黄巾营盘内点起的火把,在她的眸光中映照出了两团血色。
在她目光巡游,确保这双方相斗起势果不出她策划的时候,这血色中更是透出一抹难言的锐利。
这世上本没有全然不可窥破的计划,她还需要再做一点事情才好。
她可不会错过,在她耳闻的厮杀交锋之声里,已经隐约混杂了几声高呼“误会”的辩解,这种声音也迟早会传到梁仲宁的耳中。
梁仲宁虽然有点蠢,却起码并不是个聋子!
乔琰无法确定他会不会因为听到这样的辩驳之声,而让手下的人先行住手。
他甚至因为己方的优势局面,朝着交战的前线又迈出了几步,显然是因为有恃无恐。
可这也恰恰让他更容易听到那些声音。
如此便不妙了。
以兖州黄巾的人数,若是作为波才部的后备援军,傅燮和朱儁打出的优势,只
怕在顷刻间就会荡然无存,而皇甫嵩以夜幕火影制造的恐慌局面,倘若被人看破个中奥妙,同样也不会再能起到这样的效果。
所以她还需要做一些事。
也正是她在得到皇甫嵩回信
的那日说的?,
让典韦担负起重任去做的那件事。
她前两日除了让人卧底入了豫州黄巾之中?,
还弄来了一身足以让人看不出面目的盔甲——从波才部的三两士卒身上扒下来拼凑而成的。
这盔甲放在旁人身上或许会是个影响行动的负累?,
对典韦?_?_???,
典韦忽然一个猛冲窜入了波才部的队伍中,快速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又忽然挺身而前,一把揽住了朝着这方刺来的长矛。
即便并无甲胄傍身,这陆战惊人的猛士只怕都敢做出这样的举动,更何况是此时!
被他一把钳住的长矛随着他的一身怒喝尽数落到了他的手中。
这些人未必不记得典韦的勇武,可夜晚的掩护让人没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个事实,先前乔琰让他送信离开濮阳了一阵,也让人对他的印象模糊了几分。
何况,他们这边能有典韦这种猛将,何以波才那边就不能有藏个杀手锏呢?
眼前的变化也根本没有给他们多想的机会。
那周身甲胄的怪人一把就将长矛回转,将其反投回了兖州黄巾的方向。
在砸倒扎伤了一片的当口,他以让人匪夷所思的突进力道和速度——
直扑梁仲宁而来。
随着此人的迫近,梁仲宁隐约从他身上看出了些熟悉之处来。
但先前他曾与典韦有过的交手,一次是有手下阻拦,一次是有陷阱坑洞协助,他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与对方的近身搏击,在典韦吃饱喝足,只求今日万无一失的精神状态下,会结束得这样快。
在极近距离下看清对方眼睛的一瞬,他的确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但这着实已经太迟了!
典韦蒲扇一般的巴掌已经朝着他拍了下来。
倒没有将他的脑袋给一把拍扁了下去。
而是直接将他给拍晕了。
而后,众人借着火光看到的画面里,这个依然没有被叫破身份,只是个盔甲怪人的家伙,一把将梁仲宁给扛了起来,捞起他就朝着波才部的营地跑去。
“……”
这是突然被人带走了渠帅的兖州黄巾。
“……”
这是完全不懂自己这边的人为什么要劫持了对方渠帅,反而往危险地方跑的豫州黄巾。
两方都傻眼了。
可在这有一瞬间像是按下了暂停键的队伍中,突然有一个尚且稚嫩的声音发出了一声呵斥打破了这僵局。
乔琰喝道:“愣着作甚,还不将渠帅抢回这句话还不够有杀伤力的话,那么下一句便足够直白了,“波才能令汝等饱饭否?”
这些被梁仲宁被人劫持跑了的兖州黄巾当即清醒了过来。
他们循声望去,看到的就是由程立载着,坐在马背上的乔琰。
在他们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快速做出了意欲追击的态势。
这话他们当然会听!
因为梁仲宁的缘故,乔琰在军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声望权且不论,
她这话中也依然不改她那“欲得其心,莫若投其所好”的行事方针。?
在波才麾下的士卒于对比中深觉梁仲宁麾下实力强劲的时候,梁仲宁统率的三方兖州黄巾有没有在做这个对比呢??
或许是免不了有的。
?本作者千里江风提醒您最全的《[三国]谋士不可以登基吗?》尽在,域名[(.)]?8??╬?╬?
也正是在这样的对比之中,他们清楚地意识到了他们这边的优势。?
梁仲宁听从了乔琰的建议,在卜己和张伯身死之后,为防军中哗变,果断地交出了一部分存粮。
兖州本土的豪族又分别以被击败和被说服合作这样的理由,交出了相当可观的存粮。
比起在长社久战的波才部,他们能吃饱饭,就是最值得他们挺起胸膛的理由了,
这也无疑让他们更觉得梁仲宁是个值得效忠之人。
可现在,他们的渠帅竟然被人趁乱给劫走了!
在这个骤然间发生的惊变面前,他们根本来不及分辨为何不是当场击杀,而是扛着人就跑。
要知道将人当做人质之后进而控制兖州黄巾这种事情,理论上可行,实际操作上却大有麻烦。
他们已经下意识地顺着乔琰的话想了下去。
比起梁仲宁,波才的确不太行啊!
在这种认知之下,乔琰给波才扣黑锅的行动进行得无比顺遂。
她借着自己在黄巾军中的声望,和足够有杀伤力的对对手的诋毁,快速完成了这个盖棺定论的过程。
也更是在这个群龙无首的状态下,一把接过了指挥调配的职责!
坐在马上的行动无疑要更加方便得多。
也因为这个居高临下的视线,兖州黄巾兵卒只见她眉目凛然,于疾言厉色的状态里透出一派仿佛与生俱来的领袖风范,让人下意识地就想听从她的调配行事。</p
>她伸手指向了波才部营盘的方向,语调清晰地发起了进攻的指令。
“我等自兖州起兵而来,路途遥远,不辞劳苦,数日前攻城之战更全力进击,波才此贼却包藏祸心,掠我方渠帅而去,诸位以为我等该当如何?”
当先有一个声音回道:“除贼!”
而后便是接连应和,几成山呼海啸之势的声音,正是——
“除贼”!
程昱一边替乔琰当着这座驾“司机”,一边不由对她这行云流水的操作大为叹服。
非要说起呢?
可当这除贼的口号于众口相传之中扩张的时候,其中愣是多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理直气壮。
她或许当真是个天生的演说者。
在文字游戏中模糊掉一些关键信息,也让人忽略掉逻辑上,她显然是各中好手。
不过程立没再多想下去,而是径直策马越过了藩篱,载着乔琰,连带着这群被她煽动的兖州黄巾直扑波才营地而去。
也几乎正在此时,皇甫嵩与曹操踏出了长社城。
戎装在身,刀兵在手的两人翻身上马,连带着城中秩序涌出的士兵,同样直指那一处而来!
目标,合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