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少溪正欲敷衍几句,便离开时,他突然发现,老学究上下胡子遮掩下的嘴唇和下巴,像极了吴妈。
特别是老学究戏谑调侃时,眼角露出的神情与吴妈如出一辙。而其神情,也显示老学究的年龄并没那么老。
但关少溪仍留了个心眼,那中年人的鼻子和眼睛,与吴妈也极像,不也是个赝品?!
也许对方正借'死投点',又在玩'守株待兔'的把戏!
关少溪耐住性子,告辞而去。
他寻了个路边茶摊,远远的观察老学究。
这里并非闹市区,人流并不太多。老学究在此摆字摊,虽不突兀,但生意清冷,半天也没见他卖出一幅字。
若仅以此为生,老学究八成早饿死了。
此处的死投点,离字摊五十米左右,在其左侧。
围墙上,有一块半活动的砖,需要费点劲才能抠出。抽出砖,下面有一个凹槽,手得伸进去,才能掏摸出里面的东西。
这个点不常启用的原因,就在于此。它不方便快速存取情报,易被有心人发现。
但有个好处,过往的人很难注意到这块砖,因为它与围墙上别的砖没何不同。
关少溪盯着老学究,后者很少扭头看向这个死投点,只是写完一幅字后,他偶尔会左右张望一番。
观察一两个小时后,关少溪有些泄气。buwu.org 梦幻小说网
领导人到目前为止,也没主动与自已接过头,他就这么沉得住气?
关少溪的想法有些动摇了。
吴妈死前,让自已送她灵柩回苏州,难不成,纯粹只是回归故土的想法?
所以,那中年人也会错了意,以为有机可乘?而领导人根本没注意,这是个可混出上海的机会?
或许老学究早就认出了自已,但并不知道接头暗语,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暗语中,可不仅仅是这四句诗。
算了,这个险绝不能冒。有心人正想构陷自已,或者正在甄别自已,此时不能再授人以柄。
关少溪在一个糕点店,买了一盒糕点,拎在手里,晃晃荡荡的路过死投点,又走向那字摊。
他'喂'了声:“老先生,还没收摊呢?”
老学究回过头,见是他,讪笑道:
“生意不讲究,回去得饿肚子,还是再等等。要不公子你,帮我开开张?”
这语气,没有此前的清高!清高可填不饱肚子!
关少溪暗笑,将手中的糕点放在那破桌子上,说:
“这是苏式糕点,您尝尝。”
他边说边往前走,总不能站在原地,看老学究原地尴尬吧?
没想到,后面传来关少溪一直想听到的话:
“多谢了。公子喜爱端砚吗?我这里有一方,公子来看一眼?”
关少溪眼珠子左右转动,扫视左右两侧。见没有异动,他慢慢转过身,笑道:
“但我更喜欢笔架。端砚我没兴趣,留给您自个儿用吧。”
“行,我不占你便宜。你送我吃食,我送你笔架。这是祖传的,你也不算吃亏。”老学究回应。
关少溪指指地上,“笔架就算了,这是您吃饭的家伙什,倒不如送一幅字给我?”
到目前为止,问端砚,回笔架,都很正常。
若老学究顺势吟出'雨打芭蕉闲听雨,道是有愁又无愁',自已再念出'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就算接头成功了。
可老学究却没这么干,他铺开纸,拿起毛笔,蘸上墨水,挥毫写下两句诗:
秋阴未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他吹了吹墨迹,笑道:
“公子此前说,这两句诗好,没'强说愁'。这幅字便送你了。”
关少溪哭笑不得,奶奶个腿,这么凑巧的,心中暗自腹诽:
这接头暗语,设计得不够严谨。
他谢着接过,正告辞时,老学究又俯下身,拿起那含有'无愁'的那幅字,递给关少溪,口中带着歉意:
“这幅字,也一并送给公子。老朽的字不值钱,公子别推脱。”
关少溪正等他念出来,但老学究却说: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公子下面应该接这句话吧?你我拉扯大半天,就别再浪费时间啦。“
关少溪心中突起警觉,因为这不符合接头程序。即便双方心知肚明,一方也不应该替另一方说出暗语。
他装傻充愣,看着老学究,揶揄道:
“您咋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倒是在想,墨迹在手有余香,先生真舍得,我却之又不恭,正左右为难呢。”
老学究左右看了看,“是不是有人将半块玉佩交给了你?”
“什么玉佩?您越说越离谱了。”关少溪装傻。
“我的玉佩丢了,顺口问问。算了,宣忠义这个名字,听说过吧?”
关少溪装着有点炸毛,“没有。老头,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我送你一盒糕点,我拿你一幅字,礼尚往来,你扯东扯西干什么?”
老学究不以为忤,笑了笑说:
“那边五十米开外,有个死投点,对不对?虽然我没找到具体位置。
那里藏着一个胶卷,里面拍的是一个张图,对不对?
那中年人冒充我娘的儿子,害死了我娘,对不对?
再说,我要心有不轨,你跑得掉吗?何必装聋作哑?
还不信?宣忠义说过,他一死,我就会出现,对不对?”
关少溪有些信了,但仍全身心戒备,质问:“那你为何不按规矩来?”
老学究一哂,“规矩?就是因为严格按程序来,我差点没命!”
“那半块玉佩,怎么到了那中年人的手中?”关少溪问。
“弄丢了,而且丢得很离谱,因为我不晓得何时不见的。”
老学究语气中有些担忧,换了话题:“我能随我娘的灵柩回苏州吧?”
“你是怎么知道灵柩要回苏州的?”关少溪不答反问。
“听你家外出的佣人说的。”老学究答得很快。
这倒正常,本来是关少溪有意宣传出去的。拜祭的人不少,佣人也没有被禁言,但仍得留个心眼。他说:
“你可以随灵柩回苏州,到了苏州,你自行想办法。我的手可伸不了那么长。”
见老学究点头,关少溪又淡淡道:
“你可别会错了意,我不是什么组织的人,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单纯替吴妈送你离开上海。毕竟吴妈在关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在此之前,你得跟我说明白,那中年人是怎么回事?不然,我也不会管你。我可不想做好事,却牵扯到是非之中。
老实跟你讲,答应送吴妈遗体,回苏州安葬,我现在都有点后悔了。”
老学究端详他好几眼,“你真不是我们的人,还是仍不信我?”
关少溪语气变冷:
“两方面都有。你信我的话,你就听我安排。吴妈只是个佣人,关家做到这一步,已算仁至义尽,别想些有的没的。”
老学究叹了口气:“行,是牢笼还是出路,事到如今,我认了。”
关少溪便说:“明天晚上十一点,在关公馆后面碰头。你会赶马车吗?”
老学究点点头,“会!我可以扮成马车夫。对了,我也姓吴,你可以叫我'吴叔',不辱没你吧?”
关少溪一副敷衍了事的样,“行,吴叔。你做好明晚出发的准备。”
吴叔不禁一愣,“不是停灵七天吗?”
关少溪撇撇嘴道:
“我之前这么做,是想为关家搏个好名声。但现在乱糟糟的,弄得人烦躁,提前送灵柩回去,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对了,你还没回答,那中年人是怎么回事?”
关少溪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