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弟望着沾染了灰土的烤串,深深吸了口气,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磕了几个头,然后捡起烤串立刻跑回了屋里。
“哥!有吃的了!”
等到弟弟回屋,南潇湘才终于忍不住开口。
“陈公子,何必如此羞辱他人?那孩子不过是想要些吃的——”
“……总要有人唱白脸的。”
陈胤淡淡地烤着串,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如果善意来的太轻易,人就会不知足。”
“你若是和颜悦色白送给他食物,他只会当你是毫无底线的烂好人。这样哪怕你给他们再多吃的,他们也未必会感激你。”
“在他们心里,你依然是那个阻止哥哥踏入仙缘的坏女人。”
南潇湘美眸颦蹙,刚想说自己不需要他们的感激,却被陈胤抢先一步。
“感激不感激,对你来说可能的确不重要。”
“但是我希望你清楚。世上最难医的,永远是心病。”
陈胤眼眸清淡:“如果你真想救他。那就不光是不让他死。”
“……而是要让他好好活下去。”
南潇湘怔住了。
“这几串也考好了,趁热。”陈胤将烤串递给她。
她没有接。只是美眸露出奇芒盯着陈胤。
“干嘛这么看着我?”
陈胤讪讪地挠了挠脸角:“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陈公子不说这句话,在我心中的形象或许会高大很多。”
“切,不懂得珍惜。”他撇撇嘴,“像我这么好的男人,外面多少女人挤破头想要呢。”
“算了,你不爱吃,就自己想办法解决掉吧。”
他缓缓起身:“反正我已经烤好了,不吃也是浪费。”
“随你喜欢就好了。”
说完,他熄了篝火,背着双手像个遛弯的老大爷一样,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去。
南潇湘则是望着烤架上那一大把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的诱人烤串,陷入了深思。
良久,她大概琢磨出了陈胤话中的味道。
……总有人要唱白脸的。
那同样。
也需要有人唱红脸。
他一开始,就打算将这个做好人的机会交给自己。
望着那些烤串,南潇湘心情无比复杂。
但最后,她还是拿起烤串。
朝着那对兄弟的小木屋走去。
一百七十八、真的是毒蚊子
屋子里,弟弟正费力地想要掰开哥哥的嘴,替他把肉串喂进去。
可是下一刻,南潇湘清淡柔软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停下吧。你哥哥现在胃里积寒未退,吃不得这么大块油腻的东西。”
弟弟惊愕地转头,看清来人后眼神下意识的阴沉了一下。
可是又想起他们施舍给自己的肉串,也没敢第一时间表现在脸上。
南潇湘也没有在意。她只是在弟弟眼巴巴地注视下,将剩下的一大把烤串放在了桌上。
“看你也饿了很久了,稍微吃点吧。”
“你哥哥的食物我来处理。”说着,她挽起衣袖,用筷子将肉串挑到碗里,然后捣成肉泥。
这是一件很费力气的活儿。
南潇湘终归也只是凡俗体质,用力捣成肉泥的过程中,她脖颈间香汗淋漓,美眉也轻轻蹙起。
一旁的弟弟看着,忍不住低声说:“我、我来吧……”
“食物里还需加上药粉。你控制不好量的。”
说着,南潇湘又从怀中拿出小瓶子,仔细斟着手腕将药粉洒进碗里。
弟弟犹豫了很久,最后心一横,也抓起桌上的烤串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没过多久,桌子上只剩下了一堆铁签。而南潇湘也终于捣好了肉泥,将碗里倒了些水,扶起哥哥喂了下去。
喝完之后,哥哥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转了不少。
南潇湘也又细细替他把脉诊断一番,确定他平稳下来之后,才松了口气。
“这些药每日一次,须得熬得久些,一周内便可下床了。”
弟弟默默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南潇湘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对了。刚才那个人他……不是故意要羞辱你的。”
“他不是坏人。”
弟弟终于抬起了头,最终却只是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就算是又如何呢。终归是靠着大人们的食物才能饱餐一顿。”
但他的拳头依然死死地攥着。显然还是没办法释怀南潇湘做的事情。
南潇湘也不多辩解,只是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便打算起身离开。
正要出门,弟弟终于喊住了她:“等一下!”
“大人……大人究竟为何非要阻止我哥哥?”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了。
南潇湘眼眸清浅的半垂着,低声说:“他若是能扛过去,我自然没必要救他。”
“可是他抗不过去。”
“你、你怎么能确定?万一我哥他坚持下来了呢?”
“因为我是医师。”南潇湘认真地盯着他,“我比你见过的死人多。”
“我当时晚救他一炷香的时间,他就也是死人了。”
弟弟紧咬着嘴唇,死死低着头。
见他一脸不甘之情,南潇湘也忍不住语气柔和了几分。
“你们年纪还小,没必要铤而走险,拿生死去赌这种虚无缥缈的仙缘。”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成仙问道才能活下去。那么多职业能做,何必——”
“你懂什么!”弟弟粗暴地低吼起来。
“我们寨子……我们寨子多少年才出了我们兄弟两个有修炼资质的孩子!”
“为了让我们来巫玄窟,村长将几乎所有寨子里的食物都拿来给我们当干粮了!”
“爹娘为了给我们筹干粮,磕遍了周围的好几个寨子,所有人都盼着我们能踏入修行,回去带他们过好日子!”
弟弟身子微微颤抖着,声音也带着啜泣:“我们、我们明明资质够的……只是差了一点毒抗罢了……”
“我们不能回去……全寨子人的希望都在我们身上!”
“你怎么会懂这种感觉!”
“我懂。”
南潇湘冷淡的声音,让弟弟陷入了呆滞。
“我小时候,也是被自己的寨子送来巫玄窟的。”
而且,或许比你们更惨。
她没有选择。一到巫玄窟,就被扔进了那个不见天日的毒窟里。
要么死。要么忍受着所有毒活下来。
“最后,我也同样是一无所有。被人废了根基,赶了出来。”
“我只是,不想你们重蹈我的覆辙罢了。”她眼里没有情绪波动,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样。
弟弟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完全是中原服饰、温婉似水的女子,居然也是巫玄窟出身,整个人呆呆地不知所措起来。
南潇湘只是平静地讲述着。
“期望也好。希冀也罢。”
“不管别人强加在你们身上多少东西。”
“但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今你们就这么回去,至少你们的爹娘还有人能在膝前尽孝,晚年无虞。”
她轻声说:“若是就这么白白死在这里,他们难道就会以你们为豪吗?”
“只会在残生数十年里,夜夜忆起自己一双子嗣,流泪到天明罢了。”
床上的哥哥颤了颤。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弟弟也忍不住呜呜地哽咽起来。
的确。任何为人子女的,没有人能想象到那种画面而不动容。
南潇湘静静地看着他们,一直等到弟弟的哽咽声小了下来,才缓缓说道:
“你们若是不甘心于就此回去,我可以再给你们一个选择。”
“我在中原北边的烟霞州开了一家医馆,与不少修仙门派有所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