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什么是道?”
“到底什么是道?”
“到底有没有道?”
起先只是一两个人低声呢喃。
后来像是渐渐嗡嗡作响的蝉鸣,由低到高,渐渐嘈杂起来。
她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人像入了魔一样,自言自语地不断重复着这样无意义的话。
所有人的眼神,都空洞而灰暗,没有一丝生气。
清影突然觉得有些恐怖。
她下意识地就想要往后退一步,却感觉到一只宽厚的大手盖在她的肩头。
“放心。”这一次,这个声音难得的没有让人觉得厌烦。
“……你不会变成那样的。”
清影抬头,陈胤眼神悠长地望着广场上的所有人。
“他们……”她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陈胤只是摇了摇头。
“他们,已经快要迷失了。”
——
夜幕,机械的人潮涌入洞府的住处。
这一次,清影难得的看到了那对道侣中,黄满楼居然没有回屋,而是站在了门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抱拳。
“后来者。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与你对话了。”
“虽然我觉得当你看到这段话时,应该已经和我们一样了。”
“但……我还是想问一句。”
“什么是道。”
清影看着他悲戚而灰暗的双眸,紧紧抿起嘴。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们一个月了。”
“是无时无刻,白天黑夜的每一秒钟,都在困扰着我们。”
“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甚至和妻子行房事的时候,也在想。”
“现在,我们已经半个月没有行过房事了。”他似乎心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屋内。
透过窗子,依稀能看到他的妻子于曼丽,面色发白,发丝枯槁,整个人如同大病一场一样,眼神呆滞地坐在床上。
“曼丽她已经迷失了。”
“……我应该也快了。”黄满楼沉默地垂下眼睛。
“后来者,我不知道你是否能清醒地悟出大道。”
“若有那么一天,还望看一眼我们的孩子。她叫黄清清。”
“无论她是生是死……也算了我们一个心愿。”
说完,他深深一拜,然后回到了屋子里。
清影出神地盯着他的屋门很久,身后才响起了陈胤的声音:
“黄清清,四百年前山河派功德殿长老,修为最高入过上清。于三百年前仙逝,寿终正寝。”
他走到屋前,轻轻一拜:“黄道友,可以瞑目了。”
“你特意去查过?”清影忍不住问。
陈胤眼神平静:“这毕竟是他们托付给我的事情。”
“我不懂,他明明已经意识到,再寻道下去可能会迷失自己,为什么不停下?”
“因为晚了。”
说着,陈胤缓缓扭过头:“道经一旦开始研习,便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要么悟道。要么迷失。
“他心性不错,到现在还能勉强保持一丝理智。”
“可是她的妻子已经迷失了。”他默默道,“对他而言,也就没有什么清醒的必要了。”
清影听出了陈胤这句话中,浓郁的哀伤。
她突然明白过来了。
上一次,陈胤应该也是这样,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迷失。
……却无能为力。
“是不是只要研习了道经,就完全无法停下来了?”
“难道就没有办法,能够让他们停下来吗?”清影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陈胤当然知道她想问什么。
清影心里一定还抱着一丝期望,觉得弟弟阿尘说不定用什么方式从迷失中走了出来,没有变成和他们一样。
但是最终,他只是眼神波澜不惊地缓缓道:
“……抱歉。”
“我不知道。”
“我没有信心,若是和他们一样从一开始就认真研习道经,我就一定能够保持清醒。”
“况且,这里看到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
他自言自语一样呢喃了一句:“……我谁都救不了。”
清影呆呆地望着他,良久才轻轻低下头。
“……我知道了。”
“谢谢你。”
陈胤摇了摇头:“你不用谢我。”
“就算你没有拜托我,我也会带你来这里的。”
“与你无关。我只是像答应了黄道友一样,也答应过你弟弟清尘而已。”
清影眼神微微摇晃:“那阿尘……他是什么时候迷失的?”
“他很厉害。”
陈胤盯着清影的眼睛:“他是最后一个迷失的。”
“好。”
“那我就陪阿尘到最后吧。”清影默默地点了点头。
(摆烂结束,明天开始三更。)
一百二十九、一眼一生
什么是迷失?
找不着路,找不到方向,找不到自我。就是迷失。
一个月似乎像是一个节点。
从那天之后,所有的沉默,压抑,苦闷,绝望。
最后都渐渐变为疯狂。
起先是讲道的广场,除了道人悠长平稳的讲道声,所有人都如同断了电的机器人,眼神空洞的低着头。
突然有人站了起来,状若疯狂地朝道人冲去。
“别讲了!”
“我听不懂!!”
“我只想你现在就告诉我,到底什么是道!!!”
“到底什么是道!”
他疯狂地挥剑朝道人斩去,却轻飘飘地从道人身上穿了过去。如同砍在了雾气上。
道人则是如同没看见他一样,继续声音温和、面带笑容地讲着,连停顿一下都没有。
那人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剑,又不甘心地伸手从道人身上穿了过去,半晌突然传来了怪异而凄厉地哀嚎。
“不是……不是真的!”
“全是假的!全是假的!”
“根本就没有道!”
清影正惊愕地看着他,却看到陈胤轻轻伸手,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他的声音像是清潭之水。
清影好奇地扭头,还来不及读懂陈胤脸上的沉默,广场上已经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斯哈,哈哈嘿嘿。”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极其怪异的声音,像是老鼠尖细地牙在啃食木屑一样。
她真的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陈胤牢牢地捂住了她的眼睛,清影也只能扭捏地往他身旁挪了挪。
眼角的丝丝余光,清影看到了喷涌的血花撒在了道人身前的地面上。
起先只是几滴,后来渐渐流淌成了血红色的溪流。
清影又突然不想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