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眠期间，只有两段零碎的记忆。
一段，是同样在密室里，顾长留和墨无忧似乎在讨论铸造神剑的事情。
“……还是不对。”
彼时已然褪去少年的青涩稚气、眉眼间英姿勃发的顾长留，正捏着下巴思索着。
“虽然按照师尊的记载，道境至宝的铸造方法是没错的。但是剑成却始终欠缺了些什么。”
“是材料错了？还是我们哪一步出了问题？”
墨无忧的眉眼也愈发深邃低沉，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师尊记载应该没错。或许欠缺的，应该由我们自己发现才对。”
“不过这不是关键，就算真的打造出了道境至宝神剑，没有对应的修为，也一样打不赢那些上界人。”
“我们现在，应该想想有没有不飞升还能提升战力的方法。”
顾长留沉默片刻，缓缓道：“你是说……双大道？”
“师尊说过，那是很危险的事情。”
“在危险也要尝试。”墨无忧的语气很坚定，“否则下次浩劫来袭，谁来守护人间？谁来守护明鸾师妹？”
那几个字似乎刺伤到了顾长留。再三犹豫之下，他还是缓缓点头。
“好。”
“我陪你一起参悟双大道。”
这一段记忆，到这里结束了。
而下一段，就更加模糊不清了。
从小夭的视角里，只看得到浑身是血，重伤濒死的顾长留，还有哀痛欲绝的明鸾抱着他，在密室里拼命治疗他的伤势。
小夭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被顾长留受伤刺激到，伤势未愈的小夭强行结束了长眠，但是醒来的她却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在等自己回来。
她看到的是，彼时已是天下万宗之首，人族圣地的长留山，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顾长留和明鸾的大婚。
那天天气很好，长留山也很热闹。
没有了之前破旧简陋的茅屋，到处都是恢弘气派的宫殿，无数仙风道骨的宗门修士前来庆贺，山下的凡俗们也在普天同庆之中。
然而那么多人里，却唯独没有墨无忧的身影。
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已经成为人族仙尊的顾长留，缓缓牵起了已然温婉动人的明鸾，将她拥在怀中，深深吻下。
小夭躲在远处的虚空中，默默看着这一切。
她看到了顾长留脸上柔和的笑意。
她知道，他很开心。
……比和自己一起游走世间的时候，开心的多。
最后小夭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留了一封信在屋子里。
然后，孤身一人离开长留山，来到了一处没人找得到的深山老林里，建了一处结界。
一人孤独地肩负着镇守一方界域通道的使命，并且用血脉诞下了子嗣，将这个使命传承了下去。
就这么，几十年过去了。
几十年的时间里，小夭只出山过两次。
一次，是明鸾逝世的时候。
明鸾逝世的很早。几乎是和顾长留完婚不到三年，便黯然香消。
那一天，全世界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因为顾长留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只是独自将明鸾葬在长留山后，一个人在墓碑前坐了整宿。
而小夭，也在远处默默陪了他整宿。
一如很多年前的午后，她陪着他静静看着夕阳下师姐的背影一样。
第二次出山，是顾长留死的时候。
仙尊仙逝，人间俱悲。
尽管他死前留下了无数秘境机缘，并且已经将人族薪火传承光大，但是真的到了离世那一天，整片大陆无人不缅怀这位人族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物。
而在人族为仙尊举行无比隆重风光的大葬之时，小夭却一个人偷偷来到了长留山后。
她偷走了顾长留生前的衣物，一半葬在了明鸾墓前。
一半，自己带回了青莲城。
自此之后，她再未踏出过青莲城一步。
整座青莲城，也变成了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画面的最后，是满头白发、容颜却依然俏美如初的小夭，在女儿熟睡时，将这段记忆以秘法封入女儿血脉之中。
然后，独自去镇守封印，再也没有回来。
——
看完之后，青媚娘和陈胤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想不到，小夭前辈也是一位被情所困的苦命人。”陈胤感慨道。
“可惜直到最后，她都没有跟仙尊袒露过心意。”
“我倒是觉得，袒露也是无用。”青媚娘轻哼一声，“男人都是风流成性的。以小夭先祖的性子，若是仙尊非要她和妻子明鸾二女共侍一夫，怕是还不如让小夭先祖去死。”
陈胤有些无奈：“姐姐，您这一拳怕不是少说五百年功力。男人有这么不招你待见吗？”
“呵，你看看自己不就知道了。”
青媚娘鄙夷地斜了他一眼。
陈胤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反驳，只能悻悻耸肩闭嘴。
“不过我倒是觉得，仙尊未必不知道小夭前辈的心意。”
他默默地说道：“只是在他心里，始终有一个人更重要罢了。”
这一点，仙尊倒是做的比他陈胤更专一。
“两人或许都对彼此的心意心知肚明，所以才心照不宣地没有点破。”
青媚娘却愤愤不平道：“那你可知道，小夭先祖看着心上人和别的女人成亲，自己一个人黯然神伤地留守界域通道，又是什么心情？”
“那你说怎么办？”
陈胤摇头晃脑地说道：“所以要我说，还不如各退一步。小夭前辈别那么敏感，仙尊也别那么死板。”
“大伙和和气气地结成一大家子，也没什么不好嘛。”
“你看我和师尊。我们俩不也是这样？师尊就一点都不死板，还巴不得我多喊几个妹妹一起大被同眠——”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受到了一旁青媚娘宛如杀人一般的目光。
这些话就像在她的伤口蹦迪一样。
但是看青媚娘这气急败坏的样子，陈胤就莫名的有一种丰收的喜悦。
……牛头人的确该死。
……但我牛别人的时候除外。
“果然。”她最后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觉得女拳师彼此彼此吧。大伙都不是啥好东西，没必要分个高下了。”
谈话又一次不愉快地结束。
就在这时，秘境里响起了小夭的声音：
“后辈。”
“这段记忆，只是告诉你们，为什么我们青狐一族要镇守这个封印。”
“当然，这其实只是我个人的请求。你们虽是我的后代，我却也不该以此约束你们。”
“若是你们当真不愿继续镇守封印，我不会怪你们。”
“我只愿你们……不会和我一样。”
“一辈子困在一个人心里。走不出来。”
她的声音有几分凄凉，有几分自嘲。
画面结束后，这片秘境空间便开始缓缓破碎。
陈胤和青媚娘回到青莲城大殿的时候，青媚娘背上的纹路就已经消失了。
她低眉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
“可惜。最后也没能知道，长明剑缺的究竟是什么。”
陈胤叹了口气，默默摇头：“看来，只能去别的地方找找线索了。”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青媚娘缓缓开口：“其实当初的仙尊，直到最后也没能将完整的长明剑打造出来？”
“若真是那样的话……”
她还没说完，陈胤却打断了她：“那又如何。”
“仙尊没打造出来，不代表我就做不到。”
“我说了。半年，我一定会找到修复长明剑的方法。”
青媚娘多看了他一眼。
似乎只要一提起修复长明剑的事情，陈胤就会收起以往嬉笑不羁的样子，眼神变得专注认真。
她也不再多说了，只是浅浅扔下一句：“希望你说到做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