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自法华会后,横亘在许舒心中的就这四件事。
一,突破结丹。毕竟修行世界,实力为王。
二,找到三女。红衣女鬼、羽生云裳、秦冰。
三,应对景贤宫结丹老祖出关后的反扑。
四,应对和横天下的三年之约。
其中,应对景贤宫结丹老祖出关后的反扑,更被许舒列为当务之急。
毕竟深仇大恨已经种下,说不定什么时候,景贤宫的这位结丹老祖就知道情势生变,到时必有一场死战。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位陈老祖怎么就突然弄出了和书。
虽不明真意,许舒还是配合着孙真人走完了程序。
所谓和书,也不是什么法器玉珏,就是白纸黑字的条约,写完后,许舒和陈丹衣分别列上姓名。
如果说要说这张和书有什么约束力的话,那也就是孙真人的见证了。
签完和书后,陈丹衣拱手一礼,再度如泡影般消散。
许舒怔怔良久,望着空荡荡的湖面,仿佛经历了一场梦境。
“想不明白?”
孙真人含笑问道。
许舒摇头,“还请道友解惑。”
孙真人道,“归根结底,还是你入结丹的时间尚短,对高等修行世界的价值观念,还未塑成。”
许舒眼中迷惘更甚。buwu.org 梦幻小说网
孙真人道,“敢问道友,这一路行来,辛苦否?经历多少心酸,多少绝望?有无感觉侥幸否?”
许舒愣在当场。
孙真人道,“我辈修行,就仿佛在绝壁上攀登,至结丹,就好比攀登者跨越万千艰难绝境,才得一方属于自己的自在天地。
能不倍加的珍视之,怜惜之?”
许舒听明白了,孙真人的意思是,陈丹衣惜命,不愿和他死拼。
“其实不止是陈道友如此,便是那位被你灭杀的李存义同样如此作想,只不过他以为能轻而易举的击杀你,没想到被你反杀。
我敢笃定,若他知你是结丹境,绝不会妄起战端。”
孙真人移步到长棚外,指着湖上落日,喟叹道,“结丹结丹,盗尽天机为此丹,何为最贵,此为最贵。
在你眼中,六大家族之灭,已和陈道友结下解不开的死仇。
实际上,陈道友更在乎自己的安危,所谓宗族和结丹比起来,不值一提。
何况,再是血脉至亲,不朝夕相处,也和外人无异。
陈道友结丹已过百秋,恐怕已经数十载未见过陈家晚辈了,所谓宗族也就比陌生人强一线。
远远不够,陈道友冒着生命危险,为他们和你打上一架。
同样,景贤宫在陈道友眼中,也就是个稳定的供应点,所谓宗门荣辱,千年高门,在结丹眼中,和眼前云烟也没什么区别。
莫说是陈道友,便是你许道友来说,今日之景贤宫,在你心中,可还有当日之重?”
许舒如醍醐灌顶一般,冲孙真人躬身一礼,“若非道友开惑,我必迷障其中。”
诚如孙真人所言,以前的许舒一想到霸占景贤宫,掌握无尽资源,便会忍不住热血沸腾。
及至如今,真的达成此愿,蓦然回首,景贤宫在他眼中甚至已算不上一块修行路上的庞大垫脚石了。
若真有人为夺景贤宫,来和他打一架,他还真不愿出手。
当然了,若是为了救护那帮徒弟,则又另当别论。
“修行不易,且行且珍惜,道友似是个听劝的,话到这里,我也就再饶舌几句。”
陈真人指着江边随风飘摇的芦苇荡道,“瞧瞧这些芦苇,大江流日夜,他们随风摇摆,任意西东。
虽说一岁一枯荣,但江流万古,他们也同存万古。
可见,有时候,随波逐流,知进识退,未必不是好事。
道友和李存义之战,虽然得胜,但也当有侥幸成分。
我给道友的建议便是,若今后有类似冲突,道友当三思而行,避战为先。”
许舒怔了怔,拱手道,“道友的提点,我会往心里去。
许某并不好斗,但避不过去了,自然要一怒拔剑。
至于生死,虽有天意,但我亦挣命。”
陈真人的好意,许舒当然明白。
正如他所说,他一路都是打打杀杀过来的,早习惯了。
何况,若无这些打打杀杀,他也不可能有今日之际遇。
人生之选择,说来容易,做来难。
权衡利弊固然重要,但也没必要因人之言,自乱阵脚。
陈真人拈须道,“诚然,各有各路,倒是贫道孟浪了。”
许舒摆手,“道友言重了,某十分承情。
对了,道友因何不在真仙宗内修行,反蜗居于此,摆弄灶台。”
陈真人道,“结成丹果,阴魂被缚,神难安,意躁动。
正要借一借这人间烟火气,抚一抚我这凡人心。
呵,仙基仙人,结丹老祖,名号何其响亮,但终究不能餐风饮露而活,与日月同光不朽。
说穿了,仙人也是人,且是更易受天道惩罚的人。
道友,难道不觉这修行之路,越往上行,自己身上的人味儿就越少么?
实则,非是人味儿少了,而是心瘴蒙昧重了。
要解此弊,还是要多在这红尘中打滚才好。”
许舒深以为然,他虽未入结丹,但这些日子,替人护法,日夜被界机侵蚀,心意越来越冷,对身旁之人的羁绊也越来越轻。
他还以为是自己修行有成,现在看来,是尘寐重了,少了人味儿。
“多谢道友提点,许某谢过。”
许舒拱手行礼,“不瞒道友,某一路行来,全靠赤手空拳,并无传承。
于丹途一道,十分荒疏,厚颜请道友为我谈论丹道。”
孙真人微微一笑,转身朝长棚行去,独留许舒在风中凌乱。
他回眸望一眼长棚,见孙真人已收拾起灶台来,转瞬,凌乱的长棚,在他神通的加持下,便变得井井有条,只剩了适才他和孙真人共食的那桌残席。
许舒瞬间回过味儿来,这是在说“天下没有白吃的饭”啊。
“是某唐突了。”
许舒阔步行进长棚,在先前吃饭的餐桌边坐下,“道友若有所欲,但说无妨。”
孙真人道,“贫道衰朽,无能为也。
生平所念,唯有真仙宗安危。”
许舒皱眉,“适才道友分析,我那位景贤宫老祖不在乎宗门,怎么到了道友这里,又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