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遥接下,掏出木牌问了他自己的洞府所在后,同张梁告别。说是洞府,实际上就是一间足以遮风避雨的草房子,外头有个小院,一小块可以种药的地,一口井,还有一棵梨树。暮春时节,梨花还未谢,地上絮了一小片,有些萧索。正欲推门,可他却推不开门,似是下了什么禁制。花了一会儿工夫,古遥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在木门的左侧,有个小小的凹槽,看形状和他的宗门令牌是一致的,方方的,上头尖尖,像个小房子。古遥试着将木牌扣进去,不偏不倚的正好,由木牌四周发出一道荧绿微光,只听啪嗒一声,门上的锁头开了。“吱呀”他推门而入,里头陈设更是简单,一张床,一张桌,桌上有个浇花的水壶,是低阶的法器,可蓄满自身容量几倍多的水。除了水壶,还有一小摞的医书,一个小碟子,碟中放了两颗黑黢黢的丹药,古遥低头轻嗅,是难闻的辟谷丹。虽然环境不算好,但古遥不是苦修,从项圈里掏出一盏油灯用火球术点亮,指间现出一张禁制符贴在门上,把原本那窄窄的竹床收走,换成自己的软床。他甚至还有多余的精力,变出一个木桶,娴熟地运用火球术和控水术,将井中的水控出加热,点了禅香。沐浴后,已是亥时三刻。窗外,暮春的雨暴打落花,青竹山一贯顺应自然万物,气候随着天地变化,有风有雨。灭了油灯,古遥方才卷着自己的羊毛毯躺下,头发潮湿,有了倦意,然而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若是师哥转世为人,会变成剑尊大人那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么?剑尊知道很多事,说这样的人有洞悉天地的推演术,也不稀奇,可古遥不觉得是巧合,他推演天地、推演修界大事也就罢了,真无事做,平白推演自己一只小动物做什么。也或许是剑尊真的养过一只有两条尾巴,和自己相似的狐狸,他也并非师哥的转世,一切只是凑巧。古遥窝在羊羔毛的毯子里,掏出白日在伽蓝寺里,那人送他的珠子。本想丢掉,可他喜欢这珠子,想拿去珊瑚巷问问是什么珠子,但瞧着又平平无奇,恐怕也不值多少灵石。古遥把珠子放在手心里搓热,低头闻了又闻。不知为何,他竟然闻到了剑尊身上那种冷得像石头的味道。古遥舔了一口。呸呸。这珠子没什么味道。感应到召唤,容寂睁了眼。他并非人类,不需要睡觉,以往大多时候都在造化塔里修炼。可造化塔现在成了人,贪恋人世间美好,前几日告诉他她要去外面玩,就这么离开了。“我一直在给你编故事,你说人间不好玩,那你养什么狐狸?容不故,你有了凡心。”容寂:“你给我编的故事里,也有这只狐狸吗?”“狐狸是属于你的意外。”她说:“那日阿勒古草原雪崩,原本我要让一位美得像仙女一样的女子意外路过,来搭救你,兴许你会爱上她,爱上做凡人的感觉,你没有凡人的心,若不给你情,斩断你的情,你又如何脱凡入圣?可那只误入塔中的狐狸,提前将你救出,打乱了我为你攥写的爱情故事。”将造化塔炼制出来的仙人,赋予她许多的情感,赋予她感知万物的能力,她可以造化出完美真实的地狱道、天神道、畜生道,却只能造化出近乎真实的人道。天地之性,唯人为贵,凡人是千变万化的,凡人有感情,有贪痴嗔,有灵魂。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可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还有情。容寂不是第一次入她造化出的人间道修心,但唯有最后一次给他不一样的感受。造化塔叹息道:“我只好重新开始给你编故事啦,我控制他,不让他在我的地盘上那么强大,聪明,但我没办法控制一切事情。容不故,我操纵不了你想养狐狸的心,操纵不了他试图喂给你狐狸珠,更无法操纵从你眼角流出的眼泪。”人流泪是什么感觉?容寂感受过一次,那么陌生,风沙迷眼,脸颊变得湿润,而后干涸。他的身体是一块又一块的石头组成。石头又怎会落泪,容寂还想再试一次那种陌生的感觉,却未能成功。“所有发生的事都是真的。”他问。“真或假,那要问你的心啦。”造化塔说完这些,跟他说拜拜,“我出去玩了,没事不要叫我回来。”容寂正低头审视胸腔里的白色屠仙石。旋即,感应到召唤,由三辰殿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青竹山西南角的草房子里。古遥一无所知,手心里攥着小珠子,睡不着地辗转反侧,像人那样叹息。容寂指尖微动,一缕幽微的光流到他的眉心,古遥闭了眼,卷着羊羔毛毯,侧头压在软枕上,呼呼大睡。容寂走到床榻边,低头看着那张陌生的脸,二十岁模样的青年,蜷缩睡觉的姿势却流露出本身的孩子气来。稍一弯腰,容寂伸手,将毯子轻轻掖在了他的下巴尖。约莫是他的法术让古遥放松了警惕,一时不察,渐渐现出人形原形,十七岁的少年模样,三条毛茸茸的尾巴也掉了出来。容寂看了一眼,将他的尾巴塞进被窝。但动物的尾巴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不太听话地跟他对着干,刚给他放进去,就掉了出来,如此两三次,其中一条尾巴不乐意地打了他一下,尾巴尖柔软地拍了拍他的手心。容寂定住,有些无措。在幻境里,他也经历过这样,小花的尾巴睡着也不安分,会乱动,会卷在他的腰上,他又是会被痒醒,会按住他的尾巴不让他乱动,这尾巴就会腾地一下起来抽打他的手。现在他还是没有办法。沉默地凝视住他许久,快要天明了,容寂视若无睹地从他的房里出去,没有瞬移回去,只是视禁制符为无物,穿透走出,薄薄的晓光照在茅草屋顶,地面泥泞,梨花瓣被雨打了满地,不像雪,像打碎的月亮,被雨水裹挟着颠沛流离。这些雨滴纷纷绕开了容寂。他得天地造化,雨是近不了他身的,站在草屋院落,他仰起头,手指轻抬,破开了周身天然的结界,让那么一颗两颗注意力不集中的雨珠得以闯入,滴答,落在他的脸上。他用手指抚掉,指间的湿润渐渐干透。不是人的眼泪,心里却有了动容。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办法将这本写的快餐化,抱头痛哭qaq心急如焚的宝子们理解一下还差3k营养液,今天应该不用加更吧……?(●●)如果不养肥,那我们还是明天八点见~50个红包啵啵=3=感谢在2021-08-20 04:07:09~2021-08-21 07:1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谢谢!!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56、6.9w营养液加更56.古遥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但睡得好香。是张梁在外叫醒他,本不打算起的,忽听见他一句:“沈哥, 我带你去管事堂领灵石。”灵石?古遥倏地睁眼, 火速坐起,用法术穿衣,撕开禁制符,下一刻就出现院落外。“我来了!”张梁却看着他院里的梨花说:“昨夜暴雨,我院里的花和草都被打落了, 你这棵梨花倒是顽强。”古遥扭头,看见怒放的梨树,仿佛是一个错觉,怎么比昨夜刚来时,开得还要热烈呢?他不解, 但并未细想,张梁带他下了青竹山, 去外门管事堂,出示大师傅给的传音条,领到三千灵石后,张梁要去上课,而古遥这个编外弟子,只能去种田。他在外闭关一月, 药圃早就整理好了, 有些草长得快, 已经成熟了。药圃弟子教他辨认:“像这样,尖尖绿根部黄,就可以摘了, 你把这一片的睛草嫩芽,在午时前全部采好洗净,端去那边晾晒。”“沈遥,这块地你耕一下。”“沈遥,你浇水加了多少升灵粉!这草都长这么高了!”“沈遥……”辛苦种了几日田,他没急着去见剑尊,怕缉拿速度太快惹人怀疑,只在这几日托下山去城里的弟子,帮自己捎带一些虎乳,被他养在戒指里的小月狐,喝了九眼虎的虎乳后不似一开始那么怕他了,悄悄地会闻一闻古遥的手指。小动物都是很简单的,心思单纯,尤其是这样刚出生的,谁对它好,它就认谁。在青竹山内,他跟旁的弟子熟络一些后,还悄悄打听了剑尊的信息。这些小弟子,从未亲眼见过那样的人物,也是一知半解,说:“宗主修的是无情道。”“什么是无情道?”古遥修佛,不解其意。“就是断情绝欲的心境,一种境界,没有感情,不同人打交道,不结道侣,没有人陪伴,一般我们正常修士都不修这个的。”“哦……”他似懂非懂。断情绝欲,不要道侣,那就是不娶亲,这一点也像他师哥。“为何正常修士不修,他却要修呢?”“这个……”那个弟子没法回答他,板着脸道,“快去耕你的田,问那么多,你个编外弟子想做什么?”到第五日,古遥给青竹山的管事请假,专门跑了趟伽蓝寺,装模作样地在山里逮狐狸,然后将自己的分-身祭出,一下甩在树上。随即他窜上树,一把抓住自己那只闭着眼睛不会动的分-身:“好哇,你这家伙跑这么远来了,叫我好找!”古遥一狐分饰两角:“嘤嘤!”“别嘤了,我这就抓你回去受罚!”正准备揣着□□回去,忽地,他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突破结丹,有了第三条尾巴,分-身亦然。……如何是好?多出的那一条尾巴他藏不了,自己的障眼法如此拙劣,恐怕会被看穿,古遥犹豫地掏出飞剑,提起那第三条尾巴,看了一会儿。到底是下不了手。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分-身,他没办法下狠心把自己的尾巴剪掉一根。古遥硬着头皮将三尾分狐揣着带回了宗门,捏碎法丹,杨璃幻影出现。古遥提着狐狸给她瞧:“杨长老,我找到这狐狸了!”“咦?”杨璃刚想说甚好,接着,便透过幻影看见这狐狸不对劲。三条尾巴?她询问古遥:“你是不是捉错了?”“没有错,就是这一只!”“尾巴数量不对。”“灵兽,跟人的皱纹一样,尾巴也会随着年龄而增长的!没错,就是这样。”这是他想了一路的理由。显然杨璃觉得不太行:“你就拿这个交差,沈遥,你不要命了。”“若尊上要的就是这只,那就是它了,你看他昏睡的模样,是不是和我那日交给你的一模一样?”“这倒是……”狐狸都长得差不多,在她眼里分别不大,总之,她觉得古遥在冒险,此事怕是难以善了,恐会激怒剑尊,便借口有事,传音给怒剑峰的隋忍,让他帮个忙。隋忍说:“可是,赵乏塔师妹几日前外出云游了,我也不敢去叨扰尊上。”杨璃硬要拉上他:“其实尊上现在没有那么可怕了,前几日我见过他,很是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