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容而立,精神却高度集中,不敢因一时的上风而洋洋自得。像他这样的级别的高手一般不会与人拼命,因为修炼不易,动辄拼命既可杀了别人结下仇怨,也可能丢了自己的性命,无论这两种结果的哪一种都不是一个思想成熟的高手会做出来的。
但是为了救岌岌可危的沙巴,他如同一头出柙的野兽,浑身都散发着令人手脚发软的气势。
他眼中精光暴闪,神色却愈发的平静,这使我想起了暴风雨前的瞬间宁静,我缓缓的将“封鱼剑”抬起,指向前方,剑气向前吐出,缓解对方如渊的强大气势给我造成的心理压力。正如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倘若没有保护,只需往下看一眼,就会吓的肝胆俱裂,甚至失足落下。
他神态依然从容,没有因为心系沙巴而乱了方寸,这正是一名合格高手的心里素质,虽恐惧而不害怕,虽愤怒却不失冷静。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但是话语却清晰的传进我的耳朵里,“我知你与罗兰的关系,我本不想伤你,但是沙巴是我的妻弟,我不能不救,今日伤你,我也势在迫不得已,倘若你能在我剑下侥幸不死,我会亲自将你送到罗兰面前。”
他的口气很大,但是我却不觉得他在吹牛,他给我的感觉虽无哈里兽那样毁灭一切的可怕,但在气势上已经超过了向家的家住向天道。不过听他的口气似乎与罗兰阿姨到是有些熟悉。想来也许在罗兰阿姨还在宠兽学校求学的时候两人还是同学呢吧。
我道:“你无须顾及罗兰阿姨,今日一战各为其主,情势所逼,谁也留手不得,就算你能伤了我,罗兰阿姨通情达理也不会怪你,何况,你未必就能胜我。”
他微微颔首,道:“口气不小,不过你亦有骄傲的资格,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年轻人。我隐居在此多年,将一身本领简化到三记剑招,倘若你能接的下我三招便可不死,倘若你生出什么差池……,我会把你的遗体送到罗兰那里。”
我哈哈一笑道:“何处青山不埋人,倘若我死了,就麻烦你将找一处青山埋了,只管对罗兰阿姨说,我觅地修炼去了,省的罗兰阿姨伤心。”
“好!够爽快。”他道,“是男子汉的行径。”
我虽然口上说的痛快,心中却不由得紧张起来,武学一道,由简入繁易,由繁入简难。拨开表面的变化,而探寻内在的联系,将十招的精华压缩成一招,着实困难,而他竟然能将他前半生所学压缩为三招,实在已是宗师级的人物。
他缓缓抬起右手抓向左手握着的剑鞘中的剑柄。由于他动作缓慢却又保持着一定的韵律,我才第一次仔细看他的佩剑,剑鞘乃是兽皮硬革制成,多处呈现出暗黄与破旧的颜色,显然此剑已陪他多年,剑与人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剑柄呈飞鸟状,一只黑鸟神色栩栩,似欲破空而去,神态逼真直至。
当他的手抚在剑柄上的一刹那,对方的气势顿时充满了张力,犹如一张满弦的弓,随时会射出破坏力惊人的一剑!充满了剑拔弩张的肃杀的意味。衣袂狂震,暗流涌动,两边的树木纷纷向外倾倒。
杀气袭人,声音却更趋于平和,他淡淡的道:“记住我的名字‘向黑手’,向天道是我大哥,这第一式名为‘拔剑’。”
我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他的剑招会起一个这么古怪的名字了。
他倏地弹起,保持着一手抓着剑鞘,一手搭在剑柄的姿势,迅猛无论的向我冲来,眼中精光电闪,紧紧盯住我,带起一股狂猛无比的杀伐之气向我涌来。
他的速度极快,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最令我感到棘手的是他的剑仍在鞘中,我感到自己无论怎么躲闪,都会在向黑手迅若雷霆的拔剑出鞘的瞬间给击中。因为我看不见他的剑,所以感觉不到剑的走向。
好厉害的拔剑!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抢先出手,逼对方出剑才有可能破去对方的拔剑式!
我倏地踏前一步,却跨出两米远之多,希望能够凭借距离的骤减打破对方的攻击节奏。一道长虹划空,“封鱼剑”带一起一团浓烈的黄芒刺了出去,剑在向黑手进入攻击距离时,蓦地展开,万千道黄色烈芒在一瞬间填补了我与他之间的空间。
我没来得及喘一口气,漫天黄芒中的狭小空隙里就出现了向黑手一对冷静的炯炯黑眸。
他眼中寒光一闪,一道凛冽的杀气犹若万年寒冰一样向我撞来,我心道:“果然困他不住!”
接着眼前便被明亮如太阳的剑芒给晃的睁不开眼来,但是我灵敏的感觉仍使我犹若目睹的“看见”了向黑手在以绝妙的身法避开我的攻击后突然拔剑出鞘,这一剑就如天地间的一道霹雳,直直的劈了下来,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丝毫变化,但却让我生出无从躲闪,无法抗拒的威力。大巧若拙大抵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击虽然没有任何变化,却蕴含万万千千的变化,无论我如何躲闪都可产生相应的变化如约而至,所以才会让我有了无从躲闪的窝囊感觉。
向黑手三招之约,只是第一招便如此厉害,剩下两招,我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看见。
气势被夺,此剑无论如何也接不下来,我只有依仗自己常人难及的速度飞快的后退,两面的树木一闪便从眼前消失。这种感觉,既窝囊又窝火,修炼暗能量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在第一招就表现的如此窝囊,哈里兽也不成。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宠兽学校的老师真的是令人惊叹的武学天才!
耳中忽又传来他的平和声音:“第二招,出剑!”
我眼前一花,亮如太阳的强光蓦地消失,但只是一瞬,就被无数道细碎的寒光填补上了。向黑手展开了凌厉的剑势,黑鸟剑以各种不同的刁钻的角度快慢不一的向我刺来。
面前剑气纵横,寒光点点,好像在一瞬间,向黑手就出了无数剑。
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现在的情形在外人眼里,就是我在飞退,而向黑手手中黑鸟剑一直指着我的前胸向我追来。
但是这一剑却是由无数的动态的招式汇聚成一道静止的剑招。他在利用自己的步伐和手腕的变化,使手中的黑鸟剑出现各种变化,或刺,或劈,或削,或挡,角度也同样千变万化。
他这一剑糅合了剑招的所有优点于一身,虽是一剑却予我千万剑之感,长江大河般绵绵不绝向我攻来。
“封鱼剑”遥指对方,却无法抵挡对方无隙不至的剑气,这万千种变化便生出万千种剑气,组成一道天罗地网,令我上天下地都无门,皮肤上不断的被向黑手的剑气割出一道道小口子,鲜血渗出,几乎将我染成血人。我心道这下可惨了,怎么也没料到向家第一高手不是向天道反而是他!
这第二招如何是个尽头啊!若一直这样下去,我可能会流血流死。
我若停下全力反击,只会若一只蠢虫子一头撞进蜘蛛编好的网中去送死,到那时却是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是若一直退,难道真让我流血流死吗!
不对!我忽然意识到对方比我要着急,他迟迟不能解决我,将会耽误他去救沙巴。
我立即得出拖下去对我有利的结论。
即便是武学天才也不可能全无破绽,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招式再完美,也会因为人的变化而产生破绽。
我猛的加快速度多退两米,道:“沙巴恐怕等不到你去救他了!”
简单的一句话,又让我身上多了三个细微的伤口,向黑手冷静的神态出现了一丝怒容,恐怕是在说我卑鄙吧!
唉,战斗就是斗智斗勇啊!
向黑手织成的天罗地网尚未至完美的阶段,却因为我的“提醒”而决定提前发动,自然我期待许久的破绽也因此出现在我视线中。
向黑手要收网了!
我趁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配合着灵猫身法“封鱼剑”掠起道道光影向网中搅去,加大他的收网难度,以制衡力量平衡的剑法倾泻而出,他的第二招出剑式可谓是精巧繁复妙之毫厘的巅峰之作,这种剑法虽然威力极大,但是控制这种剑法所耗费的暗能量和体力以及精神也都非常之巨。
操纵这么多种力量使它们趋于平衡本身就是件很困难的事,我的专门破坏平衡的剑法更如同火上浇油令向黑手更加难以操控,在我眼中的破绽越来越大,向黑手神色也逐渐难看起来。
但是这惊天动地的一剑仍然形成了!
万千剑法融合成的这一剑虽然有破绽,我亦不敢丝毫小看!
在他愤怒的眼神中,一只黑色大鸟突然从黑鸟剑中扑出,蜷爪拍翅,引颈厉啸,铺天盖地的向我袭来!
我的大脑出现了电光火石的呆滞,难怪我一直占不到丝毫兵器上的便宜,这只黑鸟明显也是兽王级别的宠兽,被炼进剑中成了剑灵,对方的黑鸟剑因为宠兽级别的限制达不到神剑的地步,也是准神器级别。
我大喝一声,体内的星辰之力瞬间涌出代替了暗能量,快速飞退的身体猛地停下并且向前掠去。
脑海中出现一副水流鱼跃的景象。
双脚如鱼尾一样的弹起,身体在向黑手蓄势待发的强大能量流中诡异的转动前进,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滞。
“封鱼剑”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仿佛一条大鱼从水中凌空跃起扑击从天而降的恶鸟。
剑气黄光组成的鱼拍尾击爪凶相毕露的抓向狰狞威严的黑鸟。
“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气流滚滚,树木连根拔起,地面土石飞扬,破坏之强大令人瞠目结舌。
大黑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边翅膀被生生折断,庞大的身体顿时化为一道黑光缩回剑中,漫天尘土中,无数羽毛纷纷落下,未及落地,便化为形态各异的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一道人影猛地向后退去,我吐出一口鲜血追击上去。
向黑手声音沙哑的道:“第三招,收剑!”
这一剑便又回到了第一招的起手式上,剑入鞘中,但是却露出一半,不知是在拔剑还是将剑放回。似攻非攻,似收非收!竟令我无从下手!
更难得的是重伤的向黑手这一剑使出仍然气势沉凝,杀气含而吐,虽不似第一剑予人高山仰止,自惭形秽之感,但整个人却如同是冰山的一角,一旦贸然攻击便会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之感。
正在我与他僵持不下的情况下,忽然一个妇人从动力系统中心的建筑中奔了出来,悲怆的喊着向黑手的名字。
向黑手脸上神色却突然一松,黑鸟剑掉落在地,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我,嘴角露出苦涩笑意来,“我输了,这三剑乃穷我毕生精力所做,虽然你有取巧之嫌,但毕竟我输了。以人为师怎及的上以天地为师。”
他的眼力非常高明,看出第二剑最后的关键时刻,是我突然悟通了从自然中学来的游鱼身法临时创出与身法相合的剑法来,一举击溃他最强的第二剑!同时更因为我的神剑要更高于他准神剑级别的黑鸟剑,初时大家都未使出全力,尚瞧不大出神剑与准神剑的区别,可一旦全力施为,两种级别的剑高下立判,他的剑灵为我的剑灵所创,剑体恐怕大大受损。
我来不及说话,那美貌妇人已经奔跑过来将向黑手紧紧抱在怀中,泪流满面,不断自责。
从她的话声中,我大概也分辨出来,她是向黑手的妻子,向黑手本来在宠兽学校中好好的,是她答应了向天道的要求,将向天道也无能为力的向黑手劝回到这里。
向黑手勉强撑着做起来,抓着她的手,道:“衣衣,这不关你的事,多行不义必自毙,是我向家做的太过分了,我们向家终于逃不过这一劫。兰虎,我有个请求!”
我看着美貌妇人神态悲苦,不断的去擦向黑手伤口上的血污,也不禁有些悲伤,全无苦战胜利后的满足与喜悦,我暗自叹了口气道:“你有什么要求说吧。”
向黑手挣扎着抓起黑鸟剑,望着我道:“我求你放过衣衣,放过我向家的妇孺,否则我就拼了这条命也会阻止你的!”
他神态坚决的望着我,手却在颤抖着,连剑也抓不稳,并不是他害怕我,而是他受伤太重,根本没有再战之力了。
我为他的勇气而默然不语。
他忽然跪下,嘶声道:“我求求你!希望你能念在校长的份上放过我们向家妇孺一条生路。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我只有这一个愿望。”
他的妻子也跟着他跪在一起。
蛇六冰冷的声音忽然传来:“战争向来是残酷的,放了你们?你们以前何曾给那些可怜的沙漠民族的人们一条生路走吗?这就叫以牙还牙,是你们应得的,怪的谁来!”
“姐夫,你不要跪他,男子汉,死又何可怕,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满身伤痕狼狈无比的沙巴被蛇六扔了过来。
美貌妇人手忙脚乱的哭着将沙巴扶了起来,悲鸣的唤着他的名字,“小巴,小巴,你没事吧。”
“啪!”
向黑手转身一记巴掌将沙巴打倒在地,怒斥道:“你要作人杰,你要作鬼雄,难道那些无辜的族人就要给你作踏脚石吗,他们要求的只是一个平平安安的生活。你这个混账,要不是看在你姐的份上,我早就将你囚禁起来。”
沙巴对向黑手的混着尊敬的恐惧是显而易见的,被骂后,虽是满脸不服,却不再说话。
“轰!”
一声巨响像是三人的催命符一样响起。
三人的脸色刹那变得煞白。因为整个城堡的动力系统被几个与我们一块来的老练的军中老手给炸毁了。很快,虎视在向家堡外的联军就会潮涌而入,数量上的对比会使没有了防御武器的向家堡不堪一击。
四周都是杀喊声,火光冲天!
蛇六在我耳边道:“他太厉害,放了就如同放虎归山,你若下不了手,就让我杀了他!”
蛇六指的是向黑手,我与他的战斗,蛇六一定看在眼中,并被向黑手最后三招所震撼,所以此刻的蛇六心中充满杀气!
对朋友,蛇六将会是忠肝义胆,对敌人,他依然是刽子手!丝毫不会心软。
蛇六大步走过去,向黑手的妻子猛地拦在向黑手面前,哭道:“不要杀他,要杀他就先杀我吧。”
蛇六冷哼道:“你们三人,我会一一将你们送到地府里的。”
蛇六猛地抬手将要拍下去,向黑手将他妻子推倒一旁,就欲与蛇六拼命!
“住手!”我厉声道。
蛇六愕然的回头望着我。
三人茫然也都望着我。
我望向向黑手道:“刚才,你并没有输,我们只是平手罢了。希望有一天我还有机会领教老师的拔剑三招。战争是残酷的,如果可以,我永远都不想上战场,我会尽量帮助你们保全向家的老幼妇孺,你们现在就离开吧,再迟你们三人永远也走不了。”
向黑手不可置信的望着我,他的妻子却是满脸惊喜。
我向两人笑了笑道:“走吧。”
向黑手在妻子的搀扶下,蹒跚的站起来,望向我感激之色溢于言表。但是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离开了。
蛇六望着三人的背影道:“真的就放他们走了。沙巴此人不成气候,另一人短则一年,长则三年必为一代宗师,如此放走他们,犹如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有时候做大事不必拘于小节,更不能有妇人之仁。”
听到蛇六对向黑手的评价,我满心欢喜,看了蛇六一眼,我轻声道:“你不懂。”
“我不懂?”蛇六疑惑不解。
“他以前是宠兽学校的老师。”我转身离开道。
“那又怎么了?”蛇六依然不解。
我道:“说了你不懂了。做学生的要尊师重道,放他一条生路又何妨,难道你害怕他!”
“我会怕他?!”蛇六忿忿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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