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八月,人艺。

剧院外,狂风四起,大雨滂沱。

剧院内,《商鞅》进入走排阶段,排演得如火如荼,一楼和三楼的排练场,到处是人。

甚至,一楼排练场被掰开两半用。

台上排着这出戏,台下演着那出戏。

空气闷热,演员们素面朝天,满头大汗。

停停停,朱菻,咱休息一会儿。

姜闻抹了下额头,一手全是汗。

这怎么行呢!

朱菻皱了皱眉,自从看了宋旦旦、梁冠花这些人艺演员的表演,自愧不如,压力巨大。

就一小会儿。

姜闻道:要是能特么有根冰棍就好了。

你想得倒挺美。

朱菻左顾右看,提醒了一句,赶紧再练练吧,英老师让我们多演,来找感觉。

没事,英老师他不会说什么。

姜闻自信满满地说,英若诚可是他发小英答的爸爸,自个管英若诚叫大爷。

我天赋差、没舞台经验、演技……

朱菻底气不足。

毕竟,只上过北电的业余表演班,没有系统地学过正规的戏剧表演,表演状态跟蓝天夜等人很不一样,短时间之内,没法做到合槽。

别说你了,我也一样!

姜闻道:就盼着哪一天灵光乍现,方老师能附体,助我入"槽"。

朱菻噗嗤一笑,英老师不是说了嘛,只要你肯像道名一样努力,再把爱眨眼睛的毛病给改了,就能把"秦惠文王"演得更好。

改不了,天生的!

姜闻指着自己这张脸,就跟这招风耳、小眼睛、扫帚眉一样。

随后感慨道:我发小总嘲笑我,这五官没有一个出挑,同学们都管我叫"马猴",可谁能想到,我能被方老师选中!

所以绝不能辜负了方老师的信任。

朱菻眼里闪动着一丝光。

这话说得没错。

姜闻好奇不已,不过说来也奇怪,方老师除了在试镜的那次露了回脸,都这么多天了,一次也没来过人艺,看看咱们的排练。

朱菻摇了摇头,若有所思。

姜闻左顾右看,看到台下的于师之和蓝天夜、鲍国庵谈剧本,视线一转,就见万佳宝坐在后排,正在低声地和旁边的人议论着什么。

小方在蛇口唱了出好戏。

胡木桥露出满意的笑容。

万佳宝从老友口中,得知了方言在蛇口的所作所为,他有时候总会有一些创造性思维,总能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来一个惊喜。

是啊,周秦之变,古今之变。

胡木桥笑着说,老人对方言这次讲座非常满意,已经要求《新华报》、《红旗》、《光明报》等报刊把演讲内容刊登出来,像《大秦之裂变》一样,在社会上再来一场大讨论。

万佳宝面露忧色,我看让小方在羊城多呆段时间,避一避风头,你觉得怎么样?

放心吧,现在人还在粤东。

胡木桥道:据粤东的同志反映,他正在羊城、佛山等地,走访采风,搜集材料呢。

看来他又要写什么新作了。

万佳宝眉毛舒展,松了口气。

胡木桥不无感慨道:小方这创作的产量,放眼整个文坛而言,也是极其罕见的。

越是这样,我这把老骨头越要加把劲。

万佳宝说:可不能落后小辈了,现在小方已经打好了前站,搭好了台子,接下来就该我们登台,把改革|开放这出大戏唱起来。

他这回立了大功。

胡木桥会心一笑,说老人给方言准备了一份特殊礼物,等他回来,就送过去。………

伴随着《文艺报》、《文学报》、《新华报》等主流报纸,转载和点评《羊城日报》关于方言的文学讲座的报道,一石惊起了千层浪。

理论界、经济界、史学界等各界人士,立刻围绕着周秦之变、古今之变、改革等话题,展开激烈地辩论,吵得不可开交。

场面,不亚于真li标准讨论。

朱菻通过报纸,才知道方言这些天之所以没来人艺,原来人在粤东,而且在粤东干出这么大的事,搅得满城风雨,风波越演越烈。

就在此时,最新一期的《花城》在全国发行,方言关于纯文学的浅谈,在文艺界里炸响了一道惊雷,作家、编辑、评论家、文艺理论家纷纷下场,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

划分两派,争论不休。

一场席卷全国的暴风雨,越来越猛烈。

就连《蒲公英》、《芳草地》、《枫叶》、《钟鼓楼》等燕京各区的馆办报纸,也掺合一脚。

大街上,到处都是拿着报纸杂志的路人。

叶晶摆着地摊,没好气道:我说哥们,能不看杂志,过来搭把手嘛!

马上,马上。

王硕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花城》。

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写作嘛,还看这个干嘛。叶晶白了眼,再看,跟你也没关系。

王硕道:吗的,方老师真牛逼。

叶晶刚要说话,就听到人堆里冒出一个尖叫声,公安来了,一时间,整条路上的摊主们都慌了神,一个个连忙收拾东西跑路。

别看了!快跑!

要是被逮住了,咱俩都得交代在这儿!

诶,我的书!

顷刻间,众人脚下抹油,四处逃窜。

《花城》这本期刊,也不小心地掉在地上。

但很快地,就被路过的人捡了起来,这期的《花城》可抢手得很,报刊亭早就售罄了。

余桦虽然没有抢到,但好在医院里订阅了一堆文学杂志,此时此刻,他把《花城》夹在腋下,优哉游哉地来到太平间,躺在床上。

每当酷暑炎炎,就会躲在这里纳凉。

方老师说得太对了!

什么纯文学、严肃文学、通俗文学,只要能让我不拔牙、能不上班、能睡懒觉、稿费还能归自己的文学,就是特么的好文学。

唉,什么时候能过上没有闹钟的生活?

不知道我的稿子,《十月》收到了没有?

看着,看着,余桦就在太平间里睡着了。…………

就连海盐一个县城,都在因方言而议论纷纷,从江浙到沪市,整个华东,热议不休。

总算让我抢到《花城》了!

爸爸,小樰,快瞧瞧,快来瞧瞧!

龚除手上拿着《沪市日报》、《文汇报》、《花城》几份报刊,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龚樰听到动静,立马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就见龚父戴上老花镜,细看起《花城》。

没有想到方老师年纪轻轻,对历史和文学的见地都这么高深,说得太好了……

那是,不然也写不出《

大秦之裂变》。

龚除翻阅着《沪市日报》。

阿爸,能不能给我看看?

龚樰急切的目光中充满期待。

龚父慈祥地递了过去,就听龚除问道:

爸爸,您说方老师会不会有麻烦啊?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龚樰的注意。

我也说不好,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龚父说沪市文艺界目前关于纯文学的讨论,支持方言的居多,连李尧堂都为之发声。

我觉得方老师的观点没问题。

吴老、白导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龚樰从头到尾,一行行地看着杂志。

龚父和龚除互看一眼,突然问到《大桥下面》,听你妈说,这个电影是不是不拍了?

嗯,暂时不拍了。

龚樰眼神里透着失落。

由于形势所迫,《大桥下面》这个电影不得不搁置,静观其变。

毕竟,主角是个体户,而且是未婚生子的形象,争议性太大,弄不好就会引火烧身。

也好,也好。

龚父道:这个戏,能不演就不演。

阿爸,怎么连您也这么说!

龚樰抿了抿嘴。

龚除叹了口气道:小樰,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就怕你演了会有不好的影响。

龚樰刚要张口,龚父出来打圆场:小樰不是说了嘛,暂时不拍,到底拍不拍,就要看风向变不变然后转移话题,既然这个戏拍不了,厂里对你有没有什么新的安排?

没有。

龚樰摇了摇头,但情绪并不失落。

前几天,桂西厂来电话,邀请自己出演《那山那人那狗》,演电影里面的侗族少女。

桂西厂?

龚除和龚父面面相觑,大为意外,是不是就是上次你去试镜的那个桂西厂?

龚樰露出甜甜的笑容,据郭保昌说,是方言推荐的她,等完成其它的前期工作,摄制组就会进京,跟他确定最后的选角试镜名单。

又是方老师?龚父看到女儿点头,你有机会见到方老师,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我会的!

阿爸,这本《花城》,我先拿走了。

龚樰把杂志捧在怀里,小跑回房间。

望向窗外,乌云密布,正下着绵绵细雨。

啪嗒啪嗒。

龚樰心里的一根弦被触动,情不自禁地从抽屉里拿出盒邓丽筠的磁带,放进录音机里。

不一会儿,里面缓缓地播出:

微风吹着浮云,细雨漫漫飘落大地。

淋着我淋着你,淋得世界充满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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