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春茶园包房中,化装后的何文考一下子看上去年轻了十来岁。其实,他的年纪并不是很大,只是平时故意不修边幅,以至于给人一种十分沧桑的感觉。何文考是被通缉之人,他选择在这里等待接头人,实在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但对付自己的人势力太过强大,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只能冒险一试。进入茶楼时,他特意避开了大堂的热闹,选择了一条偏僻的楼梯上楼,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包间内陈设简单,一张红木桌,几把竹椅,还有一扇半开的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何文考坐在靠窗的位置,这样既可以观察外面的情况,又可以在必要时迅速撤离。就在他沉思之际,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何文考瞬间紧绷了神经,右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手枪。门开了,进来的却只是茶楼的小伙计,他提着铜壶,脸上挂着讨好似的微笑。“先生,给您续点水。”小伙计说着,便要开始为何文考斟茶。就在这时,东南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清脆而刺耳。小伙计的手猛地一抖,铜壶中的水如瀑布般倾泻而出,溅湿了桌面,甚至有几滴溅到了何文考的手上。小伙计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赶紧放下铜壶,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已经有些破旧的抹布,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桌上的水渍。“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给您擦干净。”何文考没有责怪小伙计,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那枪声响起的地方。外面打枪会不会跟自己有关,这次的接头还能否顺利进行?他打发走小伙计,将别在腰间的手枪掏了出来,向后拉套筒推子弹上膛。就这时,外面的街道上忽然一阵喧闹声响起,他反应极快,立时起身,几步来到窗口处,向外观看。一壶春茶园二楼包房临近街道,视野比较开阔,只见街道上人影幢幢,嘈杂之声四起,很快便有数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映入眼帘,他们高声吆喝着,言明是警察局进行紧急搜查,市民需全力配合,拖延违抗者格杀勿论云云。整条街道似乎都被搅动起来,警察们一边吆喝着,一边闯入各个商铺住户,但凡有大门紧闭的,不由分说便是砸门。何文考不由得心神一紧,他来茶园赴约之前,在街上倒是遇到了巡警盘查,但都是一般的验证居民证件,排查可疑人员,不过是走个过场,像是今天这样兴师动众,大白天突袭的情况,还没有发生过。一时间,他怀疑是自己的身份和踪迹泄露了,被吴剑光的爪牙找上门了。他赶紧来到包房门口,简单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行头,确认没有问题,就要出门,就在这时楼梯处响起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上面的人都在原地待好,等候查验!”“哎呦,这不是窦警长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何文考听出这是茶园掌柜的声音。“孙老板,今日兄弟是为了公事而来,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多担待。”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窦警长,您这是……?”听到警察上门,何文考顺势将手枪塞进了隔壁包房门口的一个花瓶里,转身退回了自己的包房。刚刚回到桌前坐稳,包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咣当”一声,一把推开。两名警察率先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警长打扮的人,个个手持枪械,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还没有等何文考说话,为首的警长一挥手,警察们就一拥而上,开始四处搜查,有的蹲在地上将桌布掀起,有的则是翻看墙角的橱柜,屋里立时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何文考倒是不惧搜查,他做事仔细,武器已经藏匿,身上也没有可疑的物品,只要不是熟人见到他,一般人是不会认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临城地下军火走私商人。不过他还是出声问道:“请问,几位警官,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废什么话!把证件拿出来,搜查完,还要问你的话!”警长厉声喝道,脸色阴沉,一脸的不善,目光在何文考的身上审视了一番。何文考只好从兜里取出证件,递给了这名警长。说起来,还是在方如今给警察局不断施压之下,警察们才为市民重新登记统计,并统一发放的身份证件,每个人都要办理,不然一旦查实无证,就会被立刻抓捕。警察们一开始是抵制的,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条财路。那些大户人家家里那么多的佣人,谁敢保证每个人都没有问题。于是,在统计人口、办理证件的过程中,他们充分利用手中的职权,狠狠地敲诈了几笔。那些没有什么背景、且自己佣人帮工身份存疑的商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就被抓走,有的死在大牢里,有的送到矿山挖煤去了,至今不知死活。何文考是做走私军火生意的,掩饰身份不下五个,且各个都是真的,手续上没有任何的问题,都能在警察局的户籍部门查到。为首的正是方才和掌柜的对话的窦警长,窦警长把良民证拿在手里,仔细查看,并没有发现问题,于是又转身对一旁手拿警察吩咐道:“核对一下,是不是真的?”那警察将证件翻来覆去的手里看了一番,回答道:“窦警长,这位先生的证件没有问题。”听到手下的回答,窦警长又看了看何文考,问道:“你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包房内喝茶?”当前包间虽然陈设并不算是豪华,但非常的雅致,且面积又大,便是摆上两张大圆桌也是绰绰有余的,一个人在这里独自喝茶显然不正常。“警官说笑了,我是在这里等人?”何文考张口就说。只有自己在包间里喝茶是无法解释的,必须要作出合理解释。窦警长一听,顿时眼神一眯,他马上追问道:“等的什么人?”“在下是做丧葬生意的,此番前来等一个从江西而来的木材商人,您也知道咱们临城的树木虽多,但适合做寿材的树种却是极少的,要么是从江西,要么是从安徽运来……”“这位老板,上峰有令,近来日谍在临城活动猖獗,我们要加大搜捕力量,尤其是要严查从外地进入临城的不明人士,我看你那个所谓的江西木材商人就很可疑,一会儿跟我们走一趟吧!”何文考一听,暗叫不好,不管这些警察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只要被抓进去就得脱一层皮,而且警察局在某种程度上情报线索跟临城站是打通的,自己相当于半个人都落入了吴剑光的手中。至于此人口中所说的严格搜查外地来临城的事情,应该是一个借口而已。何文考一脸的焦急,赶紧争辩道:“警长,我这真是冤枉啊!我就是个普通的商人,赚得还是死人的钱财,您看我怎么可能是为非作歹之徒呢?”说到这里,何文考上前一步,几张大面额的钞票就塞进了这位窦警长的手中。窦警长看到这几张钞票,显然不是小数目,不由得嘿嘿一笑,眼前这个人还真是上道,不用他多费口舌,自己好处就送了上来。其实他也就是为了借着这次搜捕的机会,想狠狠的捞上一把,做警察这一行的,哪个不是为了钱?不然谁会风吹日晒的在大街上受罪。之前说要人带回去,就是为了找借口恐吓事主的老手段,事主若是怕事,总是愿意花钱打发,这一趟出来,搜刮的油水可是丰厚的很,口袋里早就装的鼓鼓囔囔了,不过要说出手最阔绰的还得算面前的这位。这个时候,茶园的掌柜的也走了进来,他早就在门外听到了里面的对话,选准了时机出场。之前在一壶春茶园的枪击事件让茶园的生意大跌,这才刚刚缓过劲来,他可不想再有人在这里出事,不然以后的生意真是没法做下去了。“窦警长,小店做的都是本分生意,来小店的客人也都是本分人,我知道您还有不少地方要搜查,是不是先……”“说的也是!”窦警长马上换了一副面孔,“孙老板,咱们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我谅你也不敢私自收留那些宵小之徒。嗯,这位先生看上去慈眉善目,也不像为非作歹之徒。”说完,他招呼了一声,包房里里面的警察们都闻声撤了出来。“搜到什么违禁品吗?”“没有……”“没有……”警察们纷纷摇头,包间里就那么几样家具,早就搜完了。“好,收队,去下一间!”窦警长大手一挥,众人都转身正要离去。可就在这个时候,院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便衣,虽然看不出具体身份,但何文考见多识广,从几人的面相上来看,一看就是难缠的角色。为首一人鹰钩鼻子,面目阴鸷,他环顾了一圈包房,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窦警长身上,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窦警长,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来人缓缓开口,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玩味。窦警长一看此人,心中一紧,面上却仍保持着笑容,赶紧上前几步,挺身立正,嘴里恭敬的称呼道:“胡长官说笑了,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能在此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来人却不是临城站的,而是临城调查室行动队的一个副小队长。刘海阳这些日虽然屁股还没有擦干净,但他知道自己的工作不能停滞不前,如果能够获得新的线索,就能及时转移王培法的注意力。胡副小队长今日负责这一带的搜查工作,是早就安排好的,并非故意和窦警长等人撞车。“哦?荣幸?”胡副小队长冷笑一声,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然后又拈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全程无视众人的存在,“那我倒要问问窦警长,这份荣幸,是从何而来的呢?”窦警长心中一沉,他知道胡副小队长这是话里有话,深吸了一口气,赔笑道:“胡长官此言何意?我窦某人愚钝,还请明示。”“窦警长,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胡副小队长突然开口,语气中透露出一丝阴冷。窦警长心中一紧,但他仍努力保持镇定。“愿闻其详。”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胡副小队长看着窦警长就阴阳怪气道:“老窦,平日里我们临城调查室给你们派活儿的时候,也没有见到你们这么卖力。看来,还得是临城站这个亲爹啊,你看看,你手下的兄弟们都累坏了吧,正好,这里有茶有点心,让兄弟们歇歇吧!”窦警长一听,心中暗骂了一声,可他也不过就是个小警察,临城站和临城调查室是神仙打架,他哪头都得罪不起。尤其是刘海阳手下的这些行动人员个个都是飞扬跋扈,比临城站行动组的那些长官们难对付多了,他更是惹不起。此时赶紧点头哈腰的解释道:“不敢,不敢,耽误了胡长官的差事,我担待不起,这就带着兄弟们撤。”他是真不想和这些特务们搅和到一起,说罢一挥手就要带着那几个警察离开包房。何文考心里咯噔一下,从两人的对话当中知悉了这位胡长官的身份,原来不是吴剑光的人。但他心里一点欣喜的感觉也没有。彭浩良的死亡便是爆炸所致,刘海阳正撒网漫天搜查黑市上倒卖炸药的人,他何文考自然是主要目标之一,落到临城调查室的手里,一样不会有好结果。此时,警察们的离开,意味着自己又要被特务盘查一番,这下可不如方才应付警察那么简单。正在寻思如何应付之际,胡副小队长却出声叫住了窦警长,伸手指着何文考问道:“老窦,这人是你们正在调查的吗?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