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弥漫的站台上，副教宗的眼神里闪过一阵恍惚，轻声说道：“真是怀念啊，仿佛那个家伙还在一样。”
苏什好几次都欲言又止，最后瞥了一眼地上那具尸体，僵硬地转移了话题：“阿那雷组织的成员，笑脸！”
只要话题转移得足够快。
他就不会尴尬。
周老秘书淡定地摘下老花镜，擦拭着镜片上的鲜血，旁边立刻有人递上崭新的湿巾，好让他把脸上的血也给擦擦。
艾月抬起水润的眸子，抬手示意身边的队友们警惕起来，他们纷纷唤醒了自己的魂刃，四散保护在长官们的身边。
那辆冒着浓烟濒临解体的火车就像是搁浅的巨鲸一样趴在站台上，车前玻璃已经浮现出蛛网般的裂隙，伴随着车门被人用力搬开，临海军区的军人们如贯而出，在站台面前列队。
原烈和夏言护送着大祭司走了出来。
这是用神术模拟的大祭司，戴着玉石般的面具，披散着瀑布般的黑发，一袭月白色的祭祀服，高贵清冷。
莲华和鹿思娴随行在后。
只是当他们看到站台上那位老秘书的时候，眼神都流露出了十足的惊讶，仿佛没料到这位会出现在这里。
以原烈和夏言为首，军人们立刻握拳行礼。
“长官好。”
按理来说，见到长官行礼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不正常的是，无论是原烈还是夏言，甚至包括大祭司在内，都仿佛受到了一股子无形的血脉压制。
因为周秘书可以说是人类守望军中资历最老的老干部了，当年是跟着初代神圣君主一起征战的，真实年龄已经三百多岁了，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进入休眠仓里沉睡，维持生命体征。
如今辅佐军部总将原融，都是屈尊了。
“周老。”
大祭司矜持地走到老人面前，微微颔首致意。
这一幕放在临海军区的军人眼里简直是天方夜谭，世界上身份地位最尊贵的神圣大祭司，竟然也有如此谦卑的时候。
“小诺啊。”
周老秘书戴上了老花镜，看了她一眼。
大祭司眼神微微颤动。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喊她小名了。
周老秘书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戒尺。
大祭司沉默了片刻，默默伸出了手。
啪！
周老秘书在她的手掌上轻轻打了一下。
大祭司有点意外。
“这要是当年，我肯定要好好教育你一顿，但现在你已经是神圣大祭司了，总得给你留点面子。更何况，圣山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虽然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你可以做得更好，但现在我已经算是满意了。多年不见，你这个不肖的学生依旧不成熟。”
周老秘书淡淡说道：“但勉强给你个及格。”
更何况，不是本体，打了也白打。
打了本体，也就暴露马甲了。
毕竟莲华的另一层身份对大多数来说都是秘密。
最好还是不要公开，省得她有危险。
大祭司抿着朱唇：“谢周老。”
周老秘书又瞥了一眼她身边的少女。
鹿思娴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那一刻她有种莫名危机感。
仿佛被这个老人给看穿了。
但周老秘书没说什么，只是看了她一眼。
那种眼神很复杂。
有点淡淡的怜惜。
然而原烈和夏言就没那么幸运了，只见老秘书抬起那把戒尺，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把他们一顿狂抽。
无论是原烈还是夏言，在临海军区的时候都是威望极重的长官，但此刻却像是小鸡一般缩着脖子，闷声挨揍。
副教宗恍若未闻，默默喝着茶。
苏什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
至于黎明特种序列，更是慌得一批。
接下来，黎灿带着黎家的精英们走了出来，迎面就听到了戒尺抽打脸颊的发出的声音，每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排着队走上前行了一个军礼，身体微微颤抖着，生怕挨揍。
“联邦军情一处，见过长官。”
周老秘书瞥了他们一眼，微微颔首：“你们倒是不错，这些阿那雷的杀手都不是简单货色。尤其是这一只，虽然是第五界层，但体内植入了大量的暗质，解决他也不容易吧？”
黎灿沉默片刻：“报告长官，不是我们解决的。”
周老秘书的老花镜闪过一道光。
恰好此刻，列车的车玻璃被人一脚踹开。
浑身是血的白发少年把一个短发的妩媚女人抱了下来，得意说道：“怎么样，刚才那招帅不帅？等姐姐你融合了异鬼术以后我再教伱，虽然有可能做不到像我这样就是了……但你得保证不能用这招来搞破坏啊，不然原总司和夏秘书抽我怎么办？”
“哎呀，放心啦，我保证。”
“骗我是小狗啊。”
“姐姐我一向服从命令听指挥哒。”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骗你是小狗，汪汪汪！”
站台上的军人们都陷入了沉默。
副教宗继续喝着茶，面无表情。
苏什都汗流浃背了，有种想要昏厥的冲动。
艾月欲言又止。
“哟，苏叔，纯酱。”
鹿不二跟他们打招呼，眼角余光却瞥到身边的短发少女变了脸色，仿佛早恋的女学生被老校长抓包似的。
原晴的俏脸苍白如纸。
似乎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滚过来。”
周秘书冷冷瞥了一眼短发少女。
原晴刚才还笑靥如花呢，此刻却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就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女孩一样，一点儿气势都没有了。
“姐姐，这糟老头谁啊，怎么这么豪横啊？”鹿不二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那个老头儿面前站成了一排，就特么像极了学校里违反纪律的学生，排成队被教导主任训话。
甚至连大祭司都得在那罚站。
“周勋，人类守望军总部机要秘书，现存世上的活化石，联邦体系内资历最老的人。你能见到的所有大人物，基本都是他的学生。就连军部总将原融……他都敢抽。”原晴低声说道。
“卧槽，怪不得气质如此高雅！”
鹿不二川剧变脸：“原来是老先生啊！”
周老秘书招手示意他们俩走到面前，先是冷冷地看了女人一眼，反手就拿着戒尺敲了一下，声音清脆响亮。
原晴低着头，痛得眼角泛起泪花。
按理来说以她的防御力不该如此的。
可想而知这看似普通的一敲，到底有多大力量。
“二十岁了还整天没个正经儿样，我二十岁的时候都跟着你祖宗去打荒神了。你再看看你，怎么到现在才四阶？你觉得你对得起你的姓氏吗？再这样下去，你连个外置大脑都找不到。”
周老秘书训斥道。
原晴可委屈了，她其实很想说，她已经找到了外置大脑，但这个时候犟嘴显然不是很明智的选择。
所以她乖乖闭嘴。
“嗯？重塑命理了？”
周老秘书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流露出欣慰的神情：“这倒是不错，虽然还是给你祖宗蒙羞，但好歹没给你爸丢脸。”
周老秘书转而望向她身边的少年，微微颔首：“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鹿少校吧？不愧是能被巴别塔列入特级战力的人，放眼这个异端组织成立的这百年来，只有三个人能做到。”
鹿不二好奇问道：“谁啊？”
“梅丹佐，龙雀，你。”
周老秘书淡淡说道：“而你仇恨度最高的，甚至已经被他们告上国际法庭了。两天前，巴别塔的恐怖分子通过正规法律途径起诉你侵犯他们的人格权和尊严权，国际法庭已经受理了。”
鹿不二目瞪口呆。
什么！
岂有此理！
恐怖分子起诉军职人员。
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本来我还不理解是为什么，但现在我明白了。果然是温和谦逊的少年啊，还没见面就能溅了我一脸血。”
周秘书指着地上那具尸体：“你杀的？”
特么的，装杯装大了。
鹿不二也做好了挨抽的准备了。
“是的。”
周老秘书微微颔首，抬起了戒尺。
鹿不二深吸一口气。
反正连大祭司都能被抽，他有什么受不得的。
然而周老秘书并没有抽他，而是把戒尺放进了袖子里，满意说道：“很好，这家伙可是第五界层，虽然配置不算顶级，但起码我年轻的时候做不到。原羲那时候，也得够呛。”
原羲，可能就是初代神圣君主的名字。
鹿不二完全不知道谦虚是何物，坦然接受了赞美：“那是当然的，只要是同阶，三个神圣君主捆一块都未必能打赢我。虽然我也未必能打赢他们仨，但我还可以跑啊。”
何等狂妄！
所有人都惊呆了，汗流浃背。
你特么能不能谦虚一点啊。
周老秘书一愣，沉默了一秒以后，竟然放声大笑：“好，好好好！你两个半月就有如此实力，你说得都说对的。有句话叫，人不轻狂枉少年！来来来，跟我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我年纪大了，在这站着腰酸背痛，找地方好好坐着去。”
鹿不二眼疾手快：“来来来，我扶您。”
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里。
鹿不二就这么被拉走了。
刚才他还硬着头皮准备挨打。
此刻却挺直了腰板。
俨然成了站台上最威风的人，仿佛领导一般回头严肃说道：“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没看到老先生腰都酸了吗？”
众人一阵沉默。
原本他们都觉得，以鹿老师的性格跟周秘书撞上，那必然是天雷撞地火。二者就像是教导主任和不良少年。
必然要拼个你死我活。
但现在看来，周老秘书竟然还挺喜欢他的。
不愧是鹿老师啊。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都能莽出一片天。
眼看着老人和少年越走越远，已经开始谈笑风生了。
“我们家原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您怎么知道？”
“刚才提到外置大脑的时候，她偷偷看了你一眼，我还能看不出来吗？她的天赋不错，但心性差点意思，将来怕是当不上军部总将。你这么陪着她瞎胡闹，那真是屈才了。”
“原来如此，不屈才不屈才，姐姐对我很好。”
“也对，既然都跟黎诺谈了恋爱，那就证明你不是一般的抗造。只能说，这五百年新世界，都没你这般人啊。”
“黎诺？”
“你连你女朋友的名字都不知道？”
“哦，她跟我说她叫雪莲。”
“那是因为她不爱用黎家的名字而已。”
“这您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在军校教了一百多年的学生，谁早恋了我一眼就看出来。像你们这种明里暗里眉来眼去的，我一抓一个准。”
“老先生慧眼如炬。”
“她们都不太省心吧？”
老人老气横秋地问。
“确实。”
少年老气横秋地回答：“不过我也习惯了。”
六千米的高空中，阿那雷组织的首领独自坐在驾驶舱里，遍布蛟龙刺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因为他此刻已然获悉，他的手下都已经全军覆没，连一个活着的人都不剩下了。
“怎么会这么快？”
他低声呢喃。
其实他本来也没做好能得手的准备。
毕竟那位大人也没想用这次袭杀解决目标。
这次的袭击主要是为了收集数据。
他的每一个手下身上，都携带了微型传感器。
微型传感器会记录战斗数据。
然后上传到他的电脑上。
最终的目的是为了组建模型。
等到目标的数据模型彻底完善以后，就可以寻找机会策划一起完美的袭杀，不着痕迹地将其从这个世界上抹掉。
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他也可以离开了。
毕竟联邦军区的人已经抵达了西海岸，贸然在这里停留很有可能会被截杀，所幸他现在在六千米的高空中。
他想走，没人能够拦得住他。
忽然间，伴随着呼啸的风吹开了云雾，蔚蓝的天空中竟然出现了一道修长笔直的背影，背对着他俯瞰着大地。
首领吃了一惊。
这是六千米的高空啊，怎么可能有人！
有那么一瞬间，首领的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他的大脑被人重击了一下。
驾驶舱的玻璃骤然碎裂。
无数道细密的光线骤然掠过，在机舱里留下怪兽抓挠般的凄厉裂痕，清脆的碎裂声被呼啸的狂风所淹没。
首领是第七理性界的强者，哪怕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也本能地做出了迎敌的反应，但他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因为他的四肢竟然都被斩断了。
鲜血如瀑布般喷涌出来。
“来吧，我们好好聊聊。”
梅丹佐甩了甩手，在他背后微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