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草低,一骑如箭划开一道楔形草浪,留下长长痕迹,他与座椅,一人一马皆身背插满箭矢,后面不远处就是一队人马,共十九骑成半月状紧咬不放。
韩成玉身上披锁子甲,白莲教徒的箭矢只是刺透皮大氅,入肉不深,但是伤口积少成多,依旧全身鲜血淋漓,血与汗在身上交织下淌,渐渐湿透了衣裤,北风侵之,纷纷衣料上凝固成一块快冰鳞,若非皮大氅实在保暖,他早已冻僵,但也长久不得了。
韩成玉渐渐神智模糊,暗道今日在劫难逃了,又去摸短铳,不想手一滑,短铳掉落草丛,这是他仅存的一支,在马上狂奔中装填弹药十分不易,又顶着不时飞来的箭矢刺肉,他的短铳就这般全掉落了。
只听悲鸣一声,韩成玉身子一坠,随后就是草叶往脸上猛刮,还没回过神,身子不由自主的翻滚,腥土味与草汁味灌入脑海,滚得他浑身如拆了骨,胸口一个沉闷巨震,麻麻的,如远处传来的剧痛,越来越清晰,这一阵痛绵长不绝,终于他抵受不过,痛呼一声,但是只一口的腥臭甜腻,血水堵着喉管,发出了如破锣般的怪叫,他心里却无比清明,这一闷撞不巧的磕碰石头上,伤了脏器。
身后的追兵转瞬即至,他们没有料到韩成玉忽然栽倒,便匆忙勒马绳,可还是冲过了头,群马吃疼,嘶鸣一片。
“娘的,不会是死了吧。这人死不足惜,可朱雀儿不能走丢。圣母临行前给我有过交代,朱雀儿是宗室,将来或有大用。”
“那怎么办。”
“抬他回去,给婆爷看看。”
“对,不能便宜了这个狗官军。给他过一遍铁涮肉,嘿嘿。”
“万一婆爷要用圣药,给他就糟蹋了。”有人气不过,恨恨横过刀背猛剁他的手掌,昏迷不清的韩成玉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好了,别给我整死了,回去不能交差,有你好看。”浓眉方脸,长相不俗的二师兄这会儿扭曲长鼻梁,眉头挤在了一处,气急道,这一趟差事办砸了,他们三十五人出来,一路被这狗官军用火铳突死了六人,加上分出去十人看顾死者,这里只剩下十九人。待会儿回去,不知圣母会如何发落他。
“二师兄,这狗官军肋骨折了,不能用马驮。”
“什么?”二师兄不禁愣然。
“是啊,就这伤势,若用马驮,没几下就疼也疼死了。”
“嘶,此处离哈达部不远,我们去借来溪车。”二师兄道。
“哈达部那贱婢就算肯把车子借给我们,也一定会狮子大开口。”
“几口铁锅而已,索性我年底南下采买去。”二师兄阴沉着脸,道。
余众相顾窃喜,往年派往南面采买的,不知几人有去无回,草原上,人人皆寇,来去一趟无不是九死一生。这二师兄万一有个好歹,他们不就有上位的机会了吗。
二师兄心里怒骂,但是他也没有法子,教规森严,尤其是他这样的出众长相,在教里十分惹人嫉妒,本就有流言蜚语,说他是凭一副小白脸的形状才被圣母提拔起来,他若不好强,怎可服众。
夜幕时分,这些白莲教徒从哈达部借来了车子,将韩成玉抬上车子,渐渐远去,但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前脚刚走,又有一群人后脚来到这里,为首之人正是哈达部的首领,戴牛角头饰的其其格。
“其其格大人,这里有一匹死马。”
“马?”其其格很困惑,难道是马失蹄,把人摔坏了,所以狗汉人才会来找他们借车子。可是,周围皆一人高的荒草,这种地方能把人摔成这样,可见当时马速极快。无缘无故的,狗汉人跑这么快又是作什么。
“哎呀,其其格大人,这匹马,这匹马是,是你的。”
“啊?”其其格大惊,这才急急跑过来,果然草丛之中,早已死透僵硬的一头马尸,那马鞍子不正是她亲自绣的花样,还特地用了极难得的红锦丝。“我的马,追风。”
“狗汉人,其其格大人,我们点齐人马去讨说法把。”
“不妥,我爹这病,需要汉人开的草药。”其其格为难起来,当她仔细查看地上狼藉,不禁诧异万分,问道:“你们,看出来古怪了没。”
“这,这是一个人骑着你的追风在前面逃,后面穷追不舍。”
“是的,这着实古怪。”其其格手指头细细的搓着血,手不知何时从马身上沾了血。借火把的光,她很快看见了马屁股位置有箭头的创口,她咕噜咕噜转起大眼珠子,又道:“是了,我听说东面有一支汉人大军在四处杀人。今天,我们遇见的那个汉人,与平常的汉人不一样,他们之间是为敌的。”
“是啊,我就说,那个汉人的皮大氅又亮又沉,是猪皮。”一个细缝小眼的粗壮汉子叹息不已道。这话引起了哗然,在蒙古草原,猪这东西极为稀罕。他又道:“北面那群狗汉人,哪穿的起这贵重东西。今早的汉人一定是汉人中的贵人。我格外眼馋,可惜给跑了。以后不知什么时候能得到呢。”
“呵呵呵,莫离莫,你又来惦记你的皮大氅,那么远,你还能看出来它沉。”一旁有人取笑道。
“我就看出来了,怎么啦,谁不信我话,我捅死他。”细缝小眼的粗壮汉子愤恨道,显然,因为这个,他吃了很多取笑,早已不耐烦。
“贵人?嗯,若能引诱他们之间狗咬狗,岂不美好。”其其格沉呤许久,随后又对周遭旁人吩咐道:“我们明日就去东边,找到那些新来的汉人,跟他们说失踪贵人在这里,引来这些汉人给我们卖命,呵呵,汉人之间打起来,若能两败俱伤,我们还可以一股脑全宰了。把治病的巫师也抢过来,我爹知道了一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