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原本以为:梁王刘武口中的‘再也没有梁王侍奉在太后左右’,说的是往后,梁王刘武不会再来长安;
但之后发生的一切,却都大大出乎了窦太后的预料。
——和以往每一次来长安一样,在一个月的‘朝觐期限’到期,朝野内外开始出现‘请梁王归国’的舆论时,梁王刘武再次向天子启提出申请,想要在长安多留一段时间。
但和以往每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天子启极为坚定的拒绝了刘武的申请。
一切,都似乎发生了变化。
过去,梁王刘武请求在长安多留一段时间,大都是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
这一次,却即没有找母亲窦太后哀求,也没有找姐姐刘嫖帮忙,只满是愁苦的找上了天子启。
过去,面对梁王刘武‘请求多留一段时间’的申请,天子启往往都是恨得咬牙切齿,最终却不得不无奈答允;
而这一次,天子启却是在坚定拒绝之后,满怀唏嘘的出现在了北阙,目送梁王刘武的车驾,自长安城东城门驶出。
有那么一瞬间,天子启,终于不再只是天子启,而是多出了一个‘哥哥’的身份和责任感。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回到睢阳之后,梁王刘武依旧按照过去几年的生活节奏,每日在梁苑游猎、每晚在宫中大宴宾客,也不忘夜夜笙歌。
就这么作了三五个月,被酒色光速掏空的梁王刘武,终于在天子启新元八年的夏天病倒。
消息传到长安的同时,远在梁都睢阳的梁王刘武,也毫无征兆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梁王刘武,薨了。
对于刘武的死因,天下人无不噤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讳莫如深。
得到确切消息,窦太后只觉天塌了一般,遂满怀愤怒的叫来了天子启,再次嘶吼一声:帝杀吾子!
而在未央宫宣室殿,天子启却并没有再如往常那般,因为母亲窦太后的猜疑而感到难过。
天子启新元八年秋,诏谥梁王刘武曰:孝;
后秋,东宫窦太后颁懿旨:梁孝王武,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于汉家社稷有再造之功!
令赐金缕玉衣一、黄肠题奏一,冥灯、冥器若干,简、布、俑、金无数;
许以天子里葬之。
新元九年冬十月,大朝仪三读通过:推恩梁国。
以梁王太子刘买即梁王位;
次子刘明为济川王;
三子刘彭离为济东王;
四子刘定为山阳王;
五子刘不识为济阴王。
女五人,皆食汤沐邑;
故梁王后李氏,为梁王太后。
就这样,平灭吴楚之乱的第一大功臣:梁国,也成为了贾谊推恩策下的第一块肉。
这也将长安朝堂推恩关东诸侯的决心,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天下人的面前。
——就连天子启的手足兄弟,对宗庙、社稷有大功的梁国,都尚且躲不过被‘推恩’;
其他的宗亲诸侯,要想反抗长安朝堂推恩,恐怕就得掂量掂量了。
掂量掂量自己和天子启之间的关系,究竟有没有已经逝去的亲弟弟:梁孝王刘武亲密;
自己对宗庙、社稷的功劳,有没有吴楚之乱平灭的第一功臣:梁孝王刘武大。
至此,梁王刘武薨故一事告一段落,东宫窦太后,也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障碍几乎尽数被天子启扫除,就连窦太后,都因为梁王刘武的死,而甘愿把自己锁在了长乐宫。
刘胜原本以为:这一系列变故,将使得自己的监国太子生涯省去不少麻烦。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刘胜心中,愈发被一个令世人难以理解的念头所充斥······
“皇帝也是人做的?”
太子宫甲观。
端坐于上首主位,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竹简,刘胜只习惯性的皱起了眉头;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母亲贾皇后‘别总皱着眉头’的嘱托,伸手将皱紧的眉头抚平。
只是目光所及,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竹简,只惹得刘胜一阵心烦意乱,索性便站起身,大踏步朝着殿室外走去。
“呼~”
“这还只是个监国太子,都把人累成这般模样;”
“真要做了皇帝,那还了得?”
“——就这破玩意儿,有什么值得抢的?”
“脑袋别裤腰带上,拼着身死族灭,就为了专门找罪受?”
“脑壳有问题······”
听着刘胜喋喋不休的抱怨,一旁的夏雀只一阵啼笑皆非,又偏偏不敢笑出声来。
这段时间,刘胜所经历的一切,夏雀看的或许比刘胜自己都还明白。
从去年年中,天子启毫无征兆的颁下诏谕,表示自己‘年老体虚,无力临朝,乃令太子监国’的那一天开始至今,刘胜几乎没有睡哪怕一个踏实觉。
说来刘胜这个监国太子,做的也十分有趣。
过去所有应该由天子启亲自查阅、批复的奏折,如今都无一例外会送来太子宫,由监国太子刘胜来处置;
但这里的‘处置’,却和过去的天子启大有不同。
——刘胜,压根儿就没有决定权。
举个非常具体的例子。
有一封奏折,说是关中某郡县想要申请清理渠道,需要朝堂批准当地征发劳役,并调拨一定的款项;
奏折送到刘胜面前,刘胜首先要查清楚:这条渠道存不存在;
是不是真的有清理的必要;
清理是否真的需要征发劳役;
当地的财政状况,是否真的需要中央拨款;
以及:中央府库的财政状况,支不支持为这个项目拨款;
这个项目的重要程度、迫切程度,是否大过朝堂中央府库的财政压力。
弄清楚这些事,刘胜就需要拿一卷空白竹简,写下这样一封报告。
——儿臣查过了,这个地方真有这么一条渠,证明人是某某某某和某某某某;
这条渠也确实有清理的必要,证明人是某某某某;
清理这条水渠,需要征发劳役多少多少人,这是少府\/相府和我的一致意见;
当地的财政状况,确实困难到了需要朝堂拨款,证据是上一次大计,该地所呈上的税簿;
朝堂中央今年的财政状况如下:相府国库有多少多少闲钱,少府内帑有多少多少可调用的钱粮物资;
这个项目的急切程度,和朝堂府库的财政压力孰轻孰重,儿臣找了某某某某一起商议,最终得出结论:府库可以承担这个项目的支出。
最后的最后,刘胜还要跟上一句: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这个事儿究竟该怎么办,还请父皇决断吧。
这样一份报告写完,将报告夹在奏折原件中间卷起,这才算是刘胜‘处理完’了一道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