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必我行也,为汉患者

“贵使远来,车马劳顿。”

“还请于后殿一叙。”

“也好同朕好好说说:贵主单于,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随着天子启一声澹漠的低语,以及从御榻上缓缓站起的身形,殿内公卿百官、功侯贵戚,也只得各自朝上首躬身一礼。

“恭送陛下~”

至于兰斥辛为首的匈奴使团,则是在禁中侍卒的引领下,跟随天子启的步伐,朝着后殿的方向走去。

——于正殿会见匈奴使团,仅仅只是走个过场;

真正关系到汉匈双方核心利益的谈判,显然不可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完成。

尤其此番,汉匈双方交措的结果,大概率还是以汉室和亲求和为核心。

很显然:天子启,并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在匈奴人面前低声下气、委曲求全。

使团被天子启带走‘聊正事’,其余的人,自然也没有继续留在宣室殿的道理;

只是在人群退出殿门之后,刘胜的身边,却莫名汇集了不下数十道身影······

“天地所生,日月所置······”

“中行说,还没死?”

沉着脸,皱着眉,将双手背负于身后,走在人群最靠前的位置,只沉声发出一问,刘胜身后的人群中,立时便有一道人影加快脚步,挤到了刘胜侧后方。

“回家上。”

“先太宗孝文皇帝后元三年,边墙外的探子传回消息:匈奴单于老上稽粥亡故。”

“临终前,老上稽粥遗令:左贤王挛鞮军臣继单于之位。”

“之后的一年里,继单于大位的挛鞮军臣,和自己的亲叔叔、时右贤王爆发大战。”

“最终,挛鞮军臣大获全胜,右贤王部几被血洗;”

“之后不久,奸宦中行说,便被挛鞮军臣流放到了北方。”

“现如今,距离中行说被流放北海,已经过去了近十年的时间。”

“其是死是活,恐怕就连匈奴单于庭,都没多少人知道······”

身后传来的应答声,惹得刘胜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又下意识侧回过身;

待看清开口那人的面容,刘胜本阴沉若水的面容之上,也稍涌现出些许玩味的笑容。

“这些消息······”

“东胡王?”

听闻刘胜这隐晦一问,典客公孙昆邪也不由腼腆一笑;

虽并没开口回答刘胜的问题,但一切,也已尽在不言中······

“东胡王啊~”

···

“嘿;”

“也算是不负太祖高皇帝,对乃祖——燕王卢绾的恩宠。”

“至少也稍洗刷了乃祖的罪孽、宗族的耻辱。”

此言一出,紧跟在刘胜身后的数十号人,都不约而同的齐齐点下头。

东胡王,是栖息于匈奴大草原的游牧部族之中,看似稀松平常的其中一部。

但无论是草原上的匈奴人,还是长城以南的汉人都知道:匈奴东胡王,是草原百蛮当中,最为特殊,也仅此一部的个例。

——匈奴东胡王部,或者应该说是东胡卢王部,其部众无一例外,全是汉人!

至于这东胡王部,或者说是东胡卢王部的由来······

“太祖高皇帝五年,燕王臧荼谋反,太祖高皇帝御驾亲征而伐灭之;”

“燕王臧荼败亡,太祖高皇帝苦无宗亲可用,便恩封长安侯卢绾,为又一异姓燕王。”

人群中响起一声低微的附和声,只引得刘胜微微点下头;

便见刘胜身侧,又响起太子太傅卫绾的柔和语调。

“长安侯啊~”

“对卢绾,太祖高皇帝,实在是仁至义尽······”

“更别提臧荼败亡之后,太祖高皇帝力排众议:在伐灭臧荼这个异姓诸侯之后,又立卢绾做燕王。”

“——我曾听平阳侯说过:在当时,酂侯萧相国、平阳侯曹相国,都曾劝阻太祖高皇帝。”

“但太祖高皇帝对旁人说:卢绾虽非刘氏,却胜似刘氏;”

“虽非宗亲,却胜似宗亲。”

“太祖高皇帝,是把卢绾当做血脉手足、孪生兄弟来看待的啊~”

“毕竟卢绾同太祖高皇帝,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卫绾又一番追忆,也终使得一段尘封的记忆,再次涌现于刘胜脑海之中。

卢绾,和周勃、萧何、曹参、樊会等人一样——都是从最开始,就追随于沛公身边的丰沛元从。

尤为特殊的是:相较于周勃、樊会等各有所长的追随者,卢绾追随沛公,完全就是刘邦强拉着这个没什么用的发小。

也确如卫绾方才所言:卢绾和太祖刘邦,确实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至少太祖刘邦,是承认这一点的。

带着这个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又从小一起玩儿到大,感情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刘邦可谓是一有点什么好处,就总是不忘先照顾这个把兄弟。

——开国遍封功侯,刘邦对自己亡兄的儿子都抠抠搜搜、不情不愿;

最后被老爹逼的不胜其烦,都还不忘用一个‘羹颉侯’的侮辱性爵号,来一出胸中闷气。

结果到了卢绾?

嘿!

出手就是长安侯!

以一朝国都,来作为卢绾的彻侯食邑!

如此恩宠,别说是汉家了,便是放眼青史,乃至往后数千年,都是绝无仅有的个例!

之后,燕王臧荼兵败身亡,空出一个燕王的位置,太祖刘邦更是大笔一挥:就让卢绾去!

结果到最后,做了燕王之后的卢绾,却在代相陈豨谋反之后,莫名其妙的投身匈奴······

“唉~”

“当年,率部逃出北墙之后,卢绾也还是在长城脚下,等了一段时间的。”

“只可惜,没等来太祖高皇帝的赦令,却反等来太祖皇帝驾崩的消息······”

“无奈之下,卢绾只得率部北上,被时单于挛鞮冒顿,封为东胡卢王······”

满是唏嘘得道出一语,刘胜不由又稍侧过身,再次望向侧后方的公孙昆邪。

“现在的东胡王,还是卢他之?”

闻言,公孙昆邪只赶忙一拱手:“唯。”

“正是故燕王卢绾的嫡孙:三世东胡卢王,卢他之······”

便见刘胜稍一点头,又莫名惆怅的发出一声长叹。

“应该也快了~”

“要不了多久,卢绾的后代,应该就可以重归汉家,继续做‘长安侯’。”

“过往恩怨,也总有了结的一天······”

刘胜此言一出,众人只各有思绪的低下头去;

即便听出刘胜话中深意,也根本生不出对战火、对战争的渴望。

——此刻,跟随在刘胜左右的,不是刘荣、刘余等宗亲诸侯,便是典客公孙昆邪、太仆袁盎、少府刘舍这样的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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