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芸道：“我不是什么龙皇。只是来找水若微。我不想惹麻烦，你也不想，对吧？”
玲珑音嘴角又勾了一下。她走近龙芸身前，从袖中取出一方面纱，将她的脸蒙上，又绕到她身后为她系好，接着在她耳边低声道：“想找你妹妹，那便跟我来。”
玲珑音说着往洞外走去。龙芸跟随她走出洞府。
一到外间，龙芸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妖竂声名鼎赫，长安无人不知。但上一世，她从来没在妖竂营业时进来过。
这是一个斗兽场。中央是下沉广场，百米见方。此时的广场可谓酒池肉林。最中间是舞台，舞台上美女如云，衣袂翻飞，翩翩起舞。舞台四面，是看向她们的一双双色眯眯眯的眼睛。舞台一侧有一方水池，男男女女在其中嬉戏。池边有美酒佳肴，美人作乐。
下沉广场周围，上面是一层一层叠上云的观景台。每一层观景台都有若干刚才他们所在的洞府。显然这洞府是供客人享乐玩耍之处。客人们坐在门洞处，便能看到下边广场上的情景。
没有穹顶。斗兽场最顶上是薄薄的一层光幕。龙芸看出那是一层结界。结界之后是长安瑰丽的夜空。此时月光皎洁，星辰闪耀。
这是长安城中央的位置，最是繁华。从斗兽场望出去，三座镇妖塔在夜色中亮着点点灯火，绚烂如银花火树。
只是在这繁华表象之下，处处是脏污。有些无耻之徒，便在露天中行苟且之事。龙芸听到不远处有女妖悲惨哀嚎的声音。那是一只狐妖。不知如何得罪了客人，被客人打出原形，当场剥掉了狐皮。
在龙芸脚下的广场，另外一个女妖在尖声告饶。化为人形的女妖被束缚在一个转盘上，那转盘便在水池边转动。女妖的头转到最底下时，便完全溺入水池中。嬉笑作乐的客人们，将闪光球、酒杯或者随手取下的任何物件，向她的身体砸去。那闪光的小球带有法术，一打过去，衣衫便消失一片。女妖在哭泣。但是当转盘转到最底下时，她的脑袋便浸没在水池，哭声也不见了。
龙芸的指甲陷进了手心。她只知道上一世微微被困在妖寮，却不知道妖寮原来是这样一个地方。
玲珑音凉凉笑道：“不错，这便是花柳之地，只是比寻常烟花地更加残酷。这些女妖是娼妓，是奴婢，也是器物。修士们来此寻欢作乐，也到这里挑选妖奴和炉鼎。人间的妓女最好的结局是寻得一个良人托庇。而在这里，要是被选中带走，下场却比死还要凄惨。”
龙芸咬牙道：“水若微在哪里？”
玲珑音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妹妹怎样。至少现在不会。”
龙芸道：“我不喜欢被人威胁。如果你敢对微微——”
玲珑音沙哑地笑起来，“一个自诞生便被人随意玩弄的下贱娼-妓，一个从污黑暗浊的妓院里成长起来的老鸨——你觉得我有什么不敢？”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迎面过来几个人。
为首的那个乌面长髯，穿着深蓝蟒袍。他浑身散发着酒气，目光因醉酒而变得迷离。要不是那身道袍，再加一把标志性的长胡须，龙芸差点没认出，那便是朝闻道。
龙芸立刻低下头去。她不能在这里被认出来。
玲珑音低身施礼道：“拜见朝长老。”
朝闻道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一看到龙芸，立刻道：“噫？新面孔。”
龙芸摸了一下面纱，确认边角盖好。
朝闻道朝龙芸走来。一只乌黑的长手伸向龙芸的下巴。
龙芸退了一步。朝闻道嗯了一声。
那只手再伸来时，玲珑音挡在了龙芸面前，“这是新人，未经管教，只怕怠慢贵宾。”
朝闻道贼笑：“没关系，我就喜欢雏的。”接着发出猥琐的笑容。
龙芸跟朝闻道数次交手，因为畏惧他的法王钟，心中存了一分敬意。而这是全剩了恶心。她没想到朝闻道一派仙风道骨之下，背地里竟在宿娼。
龙芸不由道：“你不是道士吗？”
朝闻道道：“道士也有娶妻生子的，你不知道？”说着伸手欲推挡在身前的玲珑音。
玲珑音伸手将他拦住，道：“长老恕罪！这孩子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不能接客。”
朝闻道道：“我要定了她。”
玲珑音道：“朝长老。一介青、猎无杀、陈玉翠，今日都有闲暇。我请她们侍奉长老可好？”
朝闻道眯着醉眼看向玲珑音，手去掀她的面纱，“久闻妖寮之主玲珑音，长得与生前的玲珑王后一模一样。”
玲珑音压下他探来的手，默然不答。
朝闻道道：“玲珑王后，国色天姿——长安城的男人，谁不想试一试呢？”
玲珑音犹豫了一下。朝闻道的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脸。
这一次玲珑音没再伸手阻拦，只道：“奴婢愿侍奉长老。只愿长老能放过这小妖。”
朝闻道的嘴角发出一声□□。他便朝玲珑音扑上来。玲珑音没有反抗。
他们就在龙芸的脚下滚成一团。
龙芸厌恶地别开目光。
玲珑音低声哀求道：“长老，去洞府中可好？”
朝闻道发笑，“这里风景好。何不在此享受这美酒年华？”
手上不停，一时划过她的肩膀，一时扣在她腰上，接着又伸进她的裙摆之中抚摸。她身上的珠贝被拨得叮铃铃作响。
玲珑音颤声道：“长老。此间不可！去洞府中可好……”她一面说，一面下意识地推开他伸入裙摆的手，指甲陷进了乌黑的皮肉。
这一下激怒了朝闻道。他抓住玲珑音赤金色的头发，往下一扯。玲珑音嘴里发出一声惨叫。
朝闻道看着手中赤金的发丝。那几缕发丝，转眼变成几条赤金交错的羽毛，温软艳丽。
朝闻道道：“果然是一只凤凰。”
他将玲珑音按在地上，接着又一把抓住玲珑音的头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玲珑音没再反抗。任由朝闻道发泄□□。
龙芸无声地退去角落，掩身在一处帷幔之后。
朝闻道抬眼的瞬间看到躲开的龙芸，道：“小妖，好好学，下一回就到你。”
可这一夜还没过完。
朝闻道尚未尽兴，从底下广场又上来一个男人。
这人身材高大，膀阔腰粗，紫面三髯。
此刻衣冠不整，袍带宽松，露出衣下的□□。
他一走到这一层的观景台，朝闻道便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迅速从玲珑音身上爬了起来，朝来人躬身，接着悄无声息地退去。
玲珑音从地上爬起来，整理衣襟。她的面纱已滑落了。环佩珠玉一团狼藉，缠在一起。
玲珑音伏在地上，叩头道：“阳大人。”
来人阳承业。
阳承业蹲下身，耐心等待玲珑音抬起头，接着一个耳光将她打飞出去。
“臭、婊、子。”阳承业骂道，“我等你半个月，给我送这么个见面礼。”
玲珑音摔在龙芸脚边。她飞快从地上爬起来，膝行爬回阳承业脚边，不停叩头道：“大人恕罪！是朝闻道——”
她话未说完，阳承业直接朝她胸口踢了一脚。
她又被踢得摔飞出去。珠贝散落一地。
玲珑音起身吐出一口血，又膝行爬回去。
跪着颤声道：“大……大人。”
阳承业道：“朝闻道要睡你，你就让他睡？你是我的女人！！你敢背叛我？要不是我护着你，你能做上这妖寮之主？”
玲珑音一面发抖一面说：“奴婢对大人感恩戴德，不敢，不敢背叛……”
阳承业道：“别再有下一次。”
接着朝一处空置的洞府走去，“过来伺候。”
玲珑音跪在地上，跟着他的脚跟，很快地爬去洞府中。龙芸还在角落里没有动。接着便听到洞府中传来几声痛呼，接着是幽怨而隐忍的呻-吟。
午夜过去。寻欢作乐的人们终于筋疲力尽。男人们或者昏沉沉地睡去，或者因为醉倒而被扶近洞府。也有想着明日还要当值的客人，摇摇晃晃地醉酒离开。
这些人大部分是长安的达官贵人。有不少是除妖卫。他们白日里除妖斩魔，晚上便来享用这妖魔的身体。
玲珑音伺候阳承业，一直没顾上龙芸。她服侍阳承业半夜，到二更时才将他送上马车。
曲终人散。下沉广场上，到处都是泼洒的酒水，凌乱的衣衫，欢爱的痕迹。
后半夜，妖寮收工。剩下还能活动的妖奴，送走客人后，便开始收拾清扫一地狼籍。
快到三更。龙芸着急想回公主府，四下找玲珑音。
玲珑音送走阳承业，便回转来找她。
她换了一身衣衫，云白颜色，不再华丽。身上的珠佩玉饰也落了大半。
颈间有触目惊心的齿印，胸脯与肩膀上有被凌-虐的红痕。她注意到龙芸的目光，牵来一条薄薄的披肩覆上。
龙芸仍是问：“水若微在哪里？”
她不是救世主。除了妹妹，她谁也不关心。
玲珑音道：“跟我来。”
她们向下面广场走。走到最下方的广场，接着又爬上正中央的舞台。龙芸跟了过去。玲珑音站在舞台中央，仰起头向上看。
看向长安三塔。
龙芸道：“你若把微微绑来这里，我杀了你！”
玲珑莹笑起来，“一个被拔光羽毛，沦为娼妓的凤族公主，难道会怕死吗？”
龙芸问：“你把我找来，究竟想做什么？”
玲珑音指着斗兽场上方那三座耸立的高塔，道：“看到那三座塔了么？”
龙芸没有抬头。
玲珑音道：“长安原本叫镐京，乃是妖都。本是妖族世代栖息的地方。轩辕王族虽是人族，但一向与妖族通婚混血，妖族奉其为万妖之王。五百年前，不知何故有妖兽作乱，伯黄天昊奉轩辕王之命统率修士镇压乱妖。其后人界与妖界纷争。轩辕王室倒向人族，将诸妖之王诱入长安予以屠戳，并将其尸骨元神镇压于三座妖塔。
“可笑的是，镇压妖族后，伯黄氏兴兵作乱，轩辕王室不敌，逃去了幽州龟缩一隅，从此再成不了气候。”
玲珑音说着指向面前的三塔。
“那是大雁塔，镇压着翼族之灵。北海鲲鹏、汤谷赤金凤鸟皆在其中。现今北海鲲鹏绝迹，汤谷凤凰不鸣。
“那是昭慧塔，镇压着兽族之灵。北境雪狼、燕山吊睛白额虎皆在其中。现今北境已无雪狼，燕山虎豹销声匿迹。
“龙皇陛下，抬头看看吧。那是法王塔，镇压着龙族之灵。五百年前，轩辕王室设计诛灭东海龙族，轩辕王太子无咎与东海龙王独女青云衣假意结亲。大婚那日，龙族栗陆氏来到长安送嫁，一夕之间被尽数斩杀。十二条大龙骨骸就此埋葬于法王塔之下，而他们的元神便也被镇压在法王塔中。而后昆仑屠戮东海，将龙族老弱斩尽杀绝，三千里海面尽是龙血。现今海内龙族无存，直到……龙皇陛下，现身人间。”
玲珑音那双琥珀色眼睛，映照着法王塔上跃动的烛光。
“龙皇陛下，你父母的骨骸便被镇压在法王塔下。他们等了你五百年——你难道不想送他们回东海吗？”
龙芸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上一世，等她终于攻破长安，法王塔已被天昊召来的天火焚烧殆尽，所有龙骨烧得连灰都没有剩下。
玲珑音道：“推倒法王塔，召唤你父母的元神，将龙族骨骸送回东海。你是东海龙族栗陆氏的唯一血脉。应该由你来做这件事，不是吗？”
凌晨的冷风吹过结界。龙芸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玲珑音显然看到了龙芸的细微反应。她续道：“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们可以合作。我是凤族之后，你是龙族之后。我们是友非敌，对吗？
“大雁塔之钥在昆仑太清宫中，法王塔之钥在长安大明宫中。你取大雁塔之钥，我取法王塔之钥。到时打开两塔，令长安大乱，我们各取所需，陛下意以为如何？”
上一世，龙芸的确为玲珑音盗取得大雁塔之钥，而玲珑音却未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