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哥，我...开玩笑的。”刘浪苦着个脸，终于是知道在康哥面前装逼的后果。
就是把他卖了，也没人愿意出一万块钱买他。
小子皮黑肉腥的，买回去还懒得天天给他洗。
美霞捂嘴轻笑，“康哥，你最近联系过一明吗？”
“没有，连那边电话都没有，我就知道个地址。”
倒是有些紧张，万一几个扑空了，挺麻烦的。
今天一天都打算把三个人聚到一块儿。
问问各自在新家庭的生活情况。
能帮就帮一下。
李康在上海没什么亲人，是完全把他们三个当自己亲弟弟，亲妹妹看待。
张一明舅舅家住在石库门，这里也是老上海人住的地方，大多数普通上海人，都挤在这些地方住。
居住条件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一家三代人，挤在狭窄的空间里是常有的事。
但是改开以后嘛，很多新婚夫妇会买房子搬出去住，没条件的可能还会给家里增添负担。
所以三十几岁的老光棍也不少，买不起房子，成不了家。
这些地方，比起云南乡村，唯一好点的，就是位于上海。
到市中心去，也就一两个小时。
若是换成Lei式对比法，其实云南的农村人赢麻了。
甚至可以自豪的说，咱家一个猪圈都比上海的底层人住的宽敞。
住在石库门里的人，肯定是没那条件养牲畜的。
味道一起来了，全部人跟着一起遭殃。
奔驰来到石库门外边，里面通道很窄，路也不好。
为了避免底盘被划伤，只能停在外边，走路进去。
几人下来徒步走进去。
“刘浪，来拿东西。”
买的大多数东西都是一明秋冬要穿的衣服，鞋子。
就怕这小子在新家过的惨了，舅舅一家不愿给他买衣服穿。
至于给钱十分不可取。
很可能就要被舅舅一家给骗走，到时候什么都不剩。
因此还不如费点心思，买些一明需要的东西。
“美霞，你也拿一些，这些是给一明买的吃的。”
而他手上则拎着给张一明舅舅的礼品，一些酒之类的。
不知道对方喜好，反正在大陆，送礼送酒绝对能应付百分之九十几的人家。
尤其是住在石库门的人，让他们喝名贵的茶？好像不太搭。
李康为了不显得寒酸，买了好几瓶名贵的酒。
有上海人特别喜欢喝的黄酒，肯定少不了女儿红，陈酿的。
九十年代上海普通居民还有吃早茶，喝早酒的习惯。
后来有钱了，喝早酒的习惯就没了。
谁一大早上起来喝两杯小酒啊，这在三十年后，都没几个人有这习惯。
但在这年代，还是有很多普通上海人早上喝酒。
威士忌，只要跟个洋字沾边的，不管好不好喝，送别人绝对有面儿！
而且这年头，都是大老板才喝得起威士忌，最便宜两三百一瓶，快顶得上普通人一个月工资了。
李康买的是尊尼获加，一瓶就要九百八十元，真是只有大老板才能喝得起。这时候上海人的年平均工资也才四千多到五千的样子。
可想而知，这一瓶酒，就去了一年工资的五分之一。
对方接了这样的酒，肯定得高兴坏了。
还有一瓶五粮液，还是第五代的‘长城铁盖’，九十年代名副其实的酒王。一瓶就要四百八。
多少酒蒙子的梦中情酒。喝不惯洋酒，还可以喝五粮液。
从石库门里出来的人，都被门口停着的奔驰吸引住了。
心想，“这是谁家的孩子，老有出息了。”
“咱们石窟门走出去的孩子，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啊！”
“这个小伙子看起来才二十吧，不知道是哪家的。”
“看起来真陌生哎，要不要去问一下？”
李康几人没想到会有人来主动问他们。
只见几个打扮的鲜艳的四五十岁阿姨，走了过来，亲切的对他们问道：“小老板们，侬们是哪家的呀？要去谁家？”
“阿姨，我们找徐建民家。”
几人一听不是上海口音，一般他们上海人对上海人说话，都要用本土话来说。
说普通话肯定就是不会说上海话。
“你们要去徐建民家啊？！”几人有些惊讶，徐家是什么样子，她们心里清楚得很。
徐建民三十多岁了还是个光棍，整天好吃懒做的，光赖着他老妈吸血。
自己连个活儿都不干，最近家里又多了一个孩子给他吸。
自己整天在家里导管，躺床上。
过路的人，经过他家门口时，都是臭的。
几个大婶表情有些微妙起来，脸上试图挤出一丝笑容，“你们是他什么人啊？”
心里同时还有些嫉妒徐建民那个混蛋，“废物成那样了，还能认识这么有钱的老板。”
世界真是不公平。
“我们是他外甥张一明的朋友，过来看看他。”
“张一明？”
“你们听说过吗？”
“不就是徐建民的外甥嘛！整天给他干活儿的那个孩子。”
李康三人听到几个女人说到一明的情况，有些担忧。
问道，“你们知道一明啊？能说说他在舅舅家过的怎么样吗？”
李康还不忘递上二十块钱红包，不少了。
几个女人很高兴，“老板真大方，一出手就是二十块钱。”
婶婶们高兴的接了过来，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李康。
……
“听说张一明是徐丽婷以前在云南生下的孩子，最近一个月才回来。”
“可是他妈妈那边的家庭不让他住过去，老惨了。”
“现在他们家好多活儿，都让这孩子在干。”
李康有些疑惑了，问道：“他们家不是还有个老奶奶吗？”
女人补充道：“老婆子前些天干活儿时摔了，现在家里就那孩子一个人干。”
另一个女人有些可怜一明，责备起徐建民，“他那个舅舅什么都不干的。家里的活儿都是小孩子在干。”
周围邻居都有些看不下了，找徐建民理论过，结果还被骂了。
三人不禁有些忧心忡忡，很是替张一明担心。
光是听这几个女人说都觉得很惨了。
真要看到了，那都有些不敢看。
李康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把张一明接到自己那边住了。
可是这样对男生的成长没有好处。
几人怀着担忧，在婶婶们的带领下，来到了徐建民家。
刚到门口，就闻到里面传来一股子很特殊的味道。
有些像石楠花的气息，甚至还是发酵过的。
美霞不禁捂住了口鼻，“呜！好臭啊，里面。”
“康哥，一明就住在这种地方？真的好可怜。”
他虽然也是住在弄堂那种地方，比起石库门也好不了多少。
但家家至少还多少爱点干净，不然邻居要上门骂人的。
可是在徐建民家，完全是另一个画面。
连几个婶婶都不愿在徐家门口多待，旁边的邻居更是没人住了。
显然他们都被徐家给熏走了。
“我们先走了，家里还有事。”几个妇人也不想在徐建民家门口多待，找借口就溜了。
可想而知，周围的邻居是有多不待见这家人。
连李康敲门时，都有些犹豫了。
一般的人他知道怎么打交道，可张一明的舅舅，明显已经进化成懒汉无赖了。让他有些不知道怎么与之打交道
“康哥，我们先把一明接出去玩吧。。。”
李康想了想，手上的东西有些烫手。
这么多东西，以后能给一明带来好日子吗？还有他自己的生活。
表现的太有钱，指不定要被徐建民给盯上呢。
于是又退了回去，将大部分之前的东西放在了车上。
最后在附近小卖部买了些十几块钱的酒，水果不要钱似的大包大包买。
一共花了也不到五十块钱。
至于原先之前的名酒，就没敢再带。
重新来到徐家门口，李康正准备敲门，就遇到了一个邋遢的男人，穿着个拖鞋，头发又长又乱，身上带着一股刺鼻的石楠花气味。
嘴边的胡须都快能盖住嘴巴了，身上的衣服更是脏兮兮的。
看见几个孩子在他家门口，一只手掏着鼻孔，问道：“你们谁呀？走错地方了吧。”
他们家好久没客人来了，除了亲姐姐，其他亲戚多少年没来过了。
本想推开他们，出去买点酒。
李康闻着他身上一股酒气还混合着其他特殊气味，皱起眉，脸上憋出一丝微笑说道：“我们找张一明。”
“你们找找一明？！”
“找他干嘛！”
张一明住在家里一个月，从来没听说那小子有什么朋友的。
本来不想理会李康几个，但是目光扫到他们手上都拎着水果和酒水。
于是好心的把张一明给叫了出来。
对着里面叫道：“一明，外面有人找你。”
然后还颇为客气的把李康几个请进家里。
看到李康几个手里带着东西，咧嘴笑着，一口大黄牙。
上面的牙垢都能给牙齿形成一层坚固的牙套了。
任谁看到他这副模样，都有想吐的冲动。
李康瞥过去，尽量不看他。
张一明听到舅舅的呼唤，放下手中的活儿。
准备做午饭了，需要他来做。
还以为舅舅把酒买回来了，披着个围裙就走了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
抬头一看。
顿时立在原地，看到来人的一刻，张一明多日的辛酸苦楚，都在这一刻化作具象，眼泪充盈在眼眶中，
两片嘴唇轻颤，哆哆嗦嗦的才发出几个音，“康......康哥！”
“一明！！我们来看你了。”
李康，美霞和刘浪看到一明这副样子，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没想到分开前，穿的什么衣服，再见到，还是穿着那套熟悉的衣服。
只是没有了原先的光鲜，蜕变成了抹布一样的衣服。
各种油渍，锅底的黑灰。
连脸上也是个大花脸。
刚才张一明擦脸的时候，手上的黑灰把脸抹得黑黢黢的。
“康哥，美霞，刘浪。你们怎么来了？”
在经历最初的一刻欢喜后，回归到现实，看着康哥他们身上穿的干净漂亮，再看看自己。
一股自卑感从心底里升起。
低着头，甚至不敢与尊敬的康哥对视，不敢看漂亮的美霞，连刘浪那张欠扁的脸上，都充满了自信。
“一明，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几个朋友。”
“快进去坐坐吧。”
“不了，叔叔，我们是来找一明出去玩的。”
李康把三人手里拎的水果和酒水递过去，徐建民笑容灿烂的接了过去。
“一明，你朋友来找你玩，怎么还垮着个脸，多不礼貌。”
张一明忍着不哭，巨大的落差让他心里感到非常难受。
心里想起这些日子看过的书，“天将降大人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顿时一股力量涌入全身，再次抬头看向康哥，只是眼里依然噙着泪水。
李康看这小子，好像用力有点过猛了，不会是什么中二病犯了吧。
倒也是件好事，逆境成长，披荆斩棘，远比顺境成长起来的人可怕得多。
“你们中午在一明家吃个饭吧？吃完再出去玩。”
“我们能带一明出去吃吗？中午不回来了。”
徐建民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少几张嘴，那这些东西他就能多吃一点。
于是徐建民没有任何阻拦，就放张一明离开了。
张一明很羞怯，“我去换身衣服吧，身上怪...脏的。”
李康拉住他，“还换什么衣服啊，就这样吧。大家又不会嫌弃你！”
毫不介意的拉着张一明沾着油的手，几个人来的快，去的也快。
真不想在这种地方呆。
徐建民这时候还不忘贴心的说道，“别乱跑啊，注意安全。”
说完就看着李康买来的东西里，有什么好东西。
七宝大曲，江南头曲，石库门黄酒这些在小店里很常见的酒，几块钱一瓶，好点的有一瓶西风酒，十几块的样子。
李康也没问价格，反正是小店铺里的直接拿。
装了满满一大袋子，这些东西的价格都比不上李康给张一明买的一件衣服。
徐建民对这些东西很满意！心里直夸那几个小子懂事。
“那个小姑娘还挺漂亮的。”看过一眼美霞，现在都还对美霞的身姿念念不忘。
嘴里嘀咕道：“忘了问一明是怎么认识那三个看起来像有钱人家的孩子的。”
当初张一明被接走的时候，只有美霞和刘浪看见过。
可是一个月过去，两人模样有了很大变化。
哪还有初来上海的一点土气，比起有钱人家的孩子，一点不差。
几人出了徐家门，像从牢房里逃出来一样，跑回到车上。
然后迅速点上火，逃离了这个地方。
好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一样。
张一明有些莫名奇妙的上了奔驰车，和刘浪一起坐在后排。
刘浪上车后，才敢开始大口喘气，嘴里直说，“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