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朕看你们不仅敢,而且有很大的胆子

次日。

紫薇殿中。

“阁老莫不是怕了皇后?”

大朝会之前,刑部尚书余慈走到内阁首辅公羊仪身旁。他见公羊仪闭目养神,双手交叠放在腹下,掌间夹着朝笏,一副从容不迫的神色。

于是他皱了一下眉头,凑到公羊仪身旁,“牝鸡司晨,乃取祸之道。陛下何以在深宫十二载不出,应是这妖后幽禁了陛下……”

“此等行径,天下义愤!”

余慈把住公羊仪手臂。

“若阁老待会不肯附议……”

“做壁上观也好。”

他轻声道。

一句句话下,公羊仪睁开了眼睛,“以陛下武功,先天寿两百,这岂能是皇后能轻易幽禁的?陛下非养于深宫妇人之手的末代天子,而是开国皇帝。余大人不要自误。这权力好夺,性命……却难保。”

虽说内阁总领朝政,内阁首辅为百官之长。

但权力取之于下。

天德帝取得江山的速度太快,仅用了区区四年。这四年中,少不了和地方势力,各地士绅、门阀的妥协。

在当时,天德帝这般行径,是明智之举。

可有一利,就有一弊。

借豪强、世家夺了宋家的江山,那么自然也要受到豪强、世家的反噬。这些豪强、世家为徐家开国有功,所以天德帝立国之后,朝廷中的百官,有很大一批人都是这些豪强、世家的子弟……。

《捐将官令》!

《捐爵令》!

不是白下的。

这些弊端……若天德帝亲临朝政,处理不难,或分化打压,或贬官分爵。可偏偏天德帝在天德三年后,就音信全无了。

以上对豪强、世家的办法,公羊仪不是不能想出,只是他只是首辅,想要对抗同为臣子的“百官”,阻力太大。

余慈……,就是这些世家派系的一个代表。

能压制这些世家官员十二年,已经算是公羊仪的本事不小了。

“性命难保……”

余慈忍不住眉宇一挑。

他知道公羊仪的话外之音。

朝政,在公羊仪等天德帝旧臣的手中,徐姓藩王还不至于动乱。可一旦他们逼宫,夺走了公羊仪等人的权力,到时候徐姓藩王起兵勤王,都是说不准的事。

不管徐姓藩王起兵是为了皇后还是太子,亦或者自己。

这都是一个起兵的极好理由。

“徐家人多庸碌之辈。”

“神京有二十万禁军,都是百战精锐,他们岂敢作乱?”

余慈冷笑一声,打消心中忌惮。

禁军里面,纵然有徐家人领军,可这只是极少一部分。只要把持朝政,就能以兵部统辖一部分的禁军。到时候有这一部分禁军在手,足以弹压神京反叛势力。

而藩王若是作乱……。

皇后、太子就自动站在他们这一边。

二十万禁军,可以任由他们调配,防守神京不难。

说到底,他们还没有底气改朝换代。只是想着更改天德帝留下的国制,从而达到世家掌权的目的。

“皇后驾到……”

“太子驾到……”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两道太监扯着嗓门的尖细声音。

殿内的文武百官,听到这句话后,瞬间站好,分列两班。

……

……

“皇后娘娘……”

朝会未久,余慈出列,手捧笏板对赵芸娘一拱手,“皇后涉政,于礼不合。百官十二载未见陛下,不知陛下伤病可曾养好?”

“天子处理国政,乃国之礼制。”

“大朝会不见天子……”

“这有悖礼制。”

余慈语气虽温和,但话里话外的逼迫之意却极为明显。

礼制,是个筐。

什么都能往里搬。

“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左传·隐公十一年》。

大朝会不出列,十二年不上朝的天子……。

如果天德帝不是开国太祖,这件事,足以让天德帝在民间的骂声沸反盈天。

“此事……”

珠帘后面的赵芸娘抿了抿唇,将早就打好的腹稿说出,“天子身体有恙,当年吊民伐罪,攻取神京,与仙人一战,受了重伤。如今在宫内闭关疗伤。”

“余大人若是陛下旧臣……”

“理当知道天子在龙兴之地时,就时常闭关,不见臣僚。崇明帝昔年也闻陛下好武,赠以《皇庭剑典》这一门先天武学。”

逼徐行露面的臣子,余慈不是第一个。

赵芸娘早就想好了搪塞之言。

此外,她话里也点明了一件事,余慈不是从龙之臣,不是天德帝的旧臣。旨在对臣僚道明,余慈之意让天家,让她这个皇后不满了。

二者之间,看似是在一问一答,可里面却暗含着诸多算计。

“皇后此言有理……”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泰,民间富强。”

“天子垂拱,而治天下。”

“陛下在位不曾失德,余大人逼陛下出面,若是让陛下不慎伤了龙体,不知余大人肯不肯一死而谢罪?”

朝班之中,又走出一绯袍官员,对余慈大声质问道。

此绯袍官员名叫龚丰,是皇后一党。

他这一番话中,亦是暗藏杀机。

天子垂拱而治天下,这是圣王之道。

区区礼制,岂能弹劾天德帝这个圣王?

此外,既然天下太平,见不见天德帝有那么重要吗?

见了天德帝,让天德帝伤势加重,这事的后果,余慈能一力扛之吗?

“余慈……”

“莫不是陛下闭关不出,见天家好欺,你就欲篡权夺位?下一步,是不是要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了?”

接下来,又是几名官员出列,对余慈泼起脏水。

种种罪责之下。

似乎余慈不罢官,不谢罪,就天地不容了。

但余慈今天逼宫,已是早有准备,岂能被这一点言论就能动摇他的决心。

“诸位同僚所言有理……”

“可天底下,岂有十二年不上朝之君主?我余慈,不是针对陛下,陛下圣明,我余慈不敢有二心。”

“然而,怕就怕,陛下已然身遭不测。”

余慈面色怡然不惧,他国字脸,颌下留着几缕清须。当年,还是崇明帝在朝,在尚书省礼部试中,他身言书判中的“身”,得了上上之评。

仅以他的这幅面容,任谁见了,都会喊一句板荡忠臣。

“此妖后,狐媚偏能惑主。”

“临朝以来,豺狼成性,残害忠良……,弑君夺位,窥窃神器……,此乃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余慈从袖中掏出自己对赵芸娘所写的讨伐檄文。

念完之后,他躬身一拜,“若皇后不曾暗害吾君,臣余慈甘愿赴死,别无二言,倘若皇后真如此檄文中的妖后一样,弑君夺位,那我等臣子……,绝不轻饶!”

宫中,民间……。

没有天德帝的一点音信。

不仅余慈以为,天底下的百官也大多认为,天德帝恐怕已经驾崩身死。之所以秘不发丧,就是怕这好不容易打来的江山,骤然崩毁。

当然,天德帝之所以死,应不是赵芸娘之故。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执掌社稷神器的权力!

“臣等附议!”

下一刻。

满朝文武站出来了一百余人。

这些人,紫袍、绯袍、绿袍皆有。

上到朱紫大员,下到微末小官。

“你们……”

“是欲要逼宫否?”

珠帘后的赵芸娘垂泪,“陛下尚在,你们就要欺凌我母子。倘若陛下不在,你们是不是要杀入皇宫,逼死我母子二人……”

她质问群臣。

坐在龙椅下方左首处的太子徐章,也是面有薄怒。

他虽不知自己父皇去向,可这些臣子这般逼宫。打的不仅是赵芸娘这个皇后的脸,更是打的他这个太子的脸。

赵芸娘为妖后。

那么他这个太子又算什么?

“尔等要杀孤?”

徐章脸色微冷,目光锐利如剑,迫视殿内百官。

“臣等不敢!”

出列的朝臣行礼,只道不敢,但他们也没有退回朝班,仍旧对赵芸娘和徐章施展着压力。

“不敢!”

“朕看你们不仅敢,而且有很大的胆子……”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多了一个明黄龙袍身影。这身影面容年轻,但眉宇间和殿内的徐章很是相似,只不过看年龄,比徐章稍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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