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都城很大,居住着数十万人口的大城,你自然是不可能将他包围的水泄不通的,所谓的包围,也不过是卡死了他对外的主要通道,切断了其与外面的联系而已.
其实进攻雍都城的明军,从来都没有超过十万人,但这十万人,却全部都是明军精锐,即便是新编虎牢军,他们的前身,也都是久经战阵的边军,经过裁军,重编,特训,他们也早已经非昔日阿蒙.更重要的是,他们是进攻方,掌握着战争的主动权.雍都很大,他们可以选择的进攻点很多.
相同的道理,雍都很大,但真正精锐的士卒,也就只剩下五万雷霆军了.其它的说起来有十数万大军,但都是临时整编起来的青壮,在战斗力上,与明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而且他们需要全面防守,那一个点也不敢放松,这就造成了雍都固然兵马看起来要比明军多,可一旦分布到整个雍都城之后,每个点上,都显得兵力很单薄.
单纯的守,对于雍都城来说,很显然是不够的,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特别是在雍都外围的卫城,被明军全部拔除之后,这一点就显得更为突出.
秦军不得不主动出击.哪怕知道出去的队伍很难再也回来,但他们却只能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派出一支支队伍,目的只不过是牵制城外的明军,寻找那极端被动之中的一点点主动权.
程小鱼看着眼前那支扑来的秦**队,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那支秦**队,虽然穿得破破烂烂,手里的武器也五花八门,似乎是雍都城内新编的那些青壮军队,但他们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却出卖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这是一支雷霆军.兵力多达千人.而他们的面前,与他们交锋的明军有一个哨,五百人,现在已经被死死的压制住了.伤亡已经过半.
程小鱼的麾下有百名骑兵,他是接到警讯之后第一支赶到的军队,程小鱼年龄不大,但战场经验却极其丰富,只看一眼就很清楚,就算自己投入进去,也不可能是这支秦军的对手,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里监视观望,等待着其它接到警讯的巡逻部队赶到增援然后再一齐向这支齐军发动进攻.
他犹豫着,回头看向自己的部属,士兵们的脸上,都流露出了紧张感.很显然,大家也都清楚他们现在面临的处境.
他抬头,看向战场的后方,那里,有一处营地,那是明军的一个后勤物资营,那里头,有一支运输队刚刚赶到那里,数百名民夫正面露紧张之色的呆在营地之中.
他们会死!
如果自己不出击,他们会死.一旦这支秦军全歼了他们面前的明军,这个营地里的民夫,都会死.这些秦人出城来,就没抱着回去的念头,他们是穷凶极恶的,抱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念头而来,他们绝不会因为这些民夫不是战士便手下留情的.
自己投入进去,赢不了,但至少可以拖延一段时间,或者他们还能等到下一支援军的抵达.
程小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地举起了手里的马槊.
程小鱼身后的百名骑兵脸上的犹豫,惧怕在他的马槊举起的时候,瞬间消失不尽,取而代之的是坚毅.
又一支鸣镝带着尖啸之声升上了天空,在鸣镝的尖啸声中,一百名骑兵一声呐喊,呼啸着冲向了远处的战场.
“刘奎,我要是死了,便来阎罗殿里向你陪罪,我不是不想履行承诺的啊!”
这是程小鱼发起冲锋之时,脑子里最后闪过的一个念头,然后,他的眼睛便只剩下了前面的战场,还有那些挥舞着马刀的秦国骑兵.
对面的战场之上,秦军分出了一部分人马迎向了这支出现的明国骑兵.
“杀!”程小鱼身子微微下储,紧紧地握住了手里的马槊,从喉咙之中迸发出一声嘶吼.
两支骑兵轰然对撞在了一起,耳边,瞬息之间便再也没有了别的声音,马槊轻而易举地刺中了对方的胸膛,几乎在同时,程小鱼觉得胸腹之间巨震,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去,敌人手中的铁枪几乎在同时刺中了他.
身上精良的凯甲在这个时候救了他一命.凯甲已经被铁矛刺穿,但却在最后卡住了一半的矛刃,甲破,血流,但性命却保住了.
他猛然发力,将对手从马上挑了下来,铁矛还插在胸口,他咬着牙一把抓住矛头,将长矛拔了出来,掉转过来,猛力投向前方,那里,一名秦兵刚刚将他的一名麾下砍下马来,程小鱼这一矛顿时将他从后背穿到前胸.这名秦兵还没有来得及欣喜于自己的战果,几乎与被他杀死的人一齐坠落马下.
前边的秦骑又扑了过来,刚刚拔出马槊的程小鱼甚至于来不及缩回手臂,他扬手抬起了马槊,狠狠的砸了下来.
啪的一声,马槊砸在对面的骑兵身上,将对手砸得伏在了马背之上,双方战马交错而过,对手直直身子,反手一刀劈来.哐的一声响,程小鱼的的后背又挨了重重一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甲胄被砍破了.
甲胄再好,也不可能挡得住这样的近距离劈砍.
程小鱼不知道自己受的伤有多重,他直起身子,反手拔出了马鞍旁的环手刀,再一次重重的向下劈砍而去.
眼前骤然开阔,他已经突出了冲过来的秦骑,双方混战的战场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没有回头看,他不知道有多少弟兄跟着他一起冲了出来,他也不敢看.
向前,他杀进了战场.
挥刀,再挥刀.
眼中充满了红色,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麻木地挥刀,然而身周围过来的秦人仍然越来越多.
战马一声悲嘶,突然栽倒在地,这支伴随了他几年的战马,被斩断了马蹄,他倒在了地上,没有感到什么疼痛,却感到力气正在迅速地从身上流失.
有些冷.
他跌在一具尸体之上,那是一个同伴,眼神虽然模糊了,他却仍然记得那张熟悉的面孔,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是自己队伍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好像还没有满十八岁.
他听到了远处如雷般的马蹄之声,他听到了秦兵们的大呼小叫之声,程小鱼笑了起来,可一笑,嘴里便涌上了腥甜,血一股股的从嘴里涌出来,这一声笑,终是没有笑出来.
第二支援兵来了.
营里的后勤辎重保住了,营里的那些民夫的性命保住了.
眼前阵阵发黑,程小鱼觉得好冷.
刘奎啊,不是我不讲信用啊!你老婆孩子,我可真管不了啦.我本来已经存了一百多两银子了,本来都准备给你老婆孩子的.
“小鱼,程小鱼!”似乎是从天边隐隐传来了呼喊之声,程小鱼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子似乎有千万斤重,怎么也睁不开.他努力地动了一下手指.
“小鱼还活着,还活着,医师,医师!”耳边传来了呼喊声,带着惊喜,似乎是自己的哨长.
这是活下来啦?程小鱼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却没有丝毫力气,他只是想好好的睡一沉.
“小鱼,挺住,别睡,千万别睡啊,别放松,绷住这口劲啊!我们马上送你回中军去.舒神医来了,你死不了的,绷住这口气啊!”耳边不停的传来哨长那破锣嗓音.
绷住,一定要绷住,我还不能死呢,我还要去雍都城内,替刘奎养老婆娃儿呢!大丈夫一诺如山,不能失信呢!
感到身子在颠簸,程小鱼知道,这是兄弟们在两匹马之间用网兜装着自己,这样,可以尽量地减轻战马奔驰带来的震动,又能迅速地移动.
他努力地让自己想着刘奎临死时的念叼,那能让他记起自己的承诺,强迫自己不要睡着了.好多的兄弟,就这样一睡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双联城,大明中军大营,陈志华双眼喷火,恶狠狠地瞪视着垂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马猴.这一次秦军成功地潜入到了马猴的防御区内,一个哨的明军被成建制的消灭了,去支援的一支百人骑兵只活下来了不到十个人,一个后勤辎重营被焚毁,唯一幸运的是第二支去支援的骑兵赶到,使得秦军没有机会杀戮那些普通的民夫.
这支秦军最后被全部歼灭了,但带来的损失,却是无法弥补的.
“简放,你率虎贲营接防马猴将军现在的防区,马猴所部,撤回中军大营休整.”咣当一声,陈志华一拳重重的擂在桌子上,如果不是马猴是皇帝陛下的亲卫统领出身,刚刚他真想狠狠的一拳砸过去.
他恼火的不是这些士兵的阵亡,两军交战,生死由命.他恼火的是马猴的松懈,一支千人的秦军,居然潜入到了他的防军的背后.
屋子里鸦雀无声,老营的将领们都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瞅着马猴叹气,这一次,的确是马猴自己出了问题,他轻敌了,骄傲了,没有将秦人放在眼中才导致了这一次的问题,陈志华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如果不是马猴换成了其它将领,只怕就不仅仅是换防这么处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