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姑娘,内殿侍女一职事关神使大人日常起居,责任重大,一丝一毫不能马虎,原先定下三人轮岗也正是因此。前些日子宋姑娘身体不适,神使大人起居一直是由玉儿姑娘您照料,老身瞧着甚是尽心,只是长此以往总归劳累。如今宋姑娘身体已然康复,老身便想,不如还是按照原定的日子轮岗,您看如何?”
赵玉屿听到这话了然,张嬷嬷之前收了宋家不少的好处,一直对宋解环关照有加。如今是见自己在奉仙宫混得如鱼得水,又得了织锦司掌事这一肥差,所以想要让宋解环也分一杯羹。
张嬷嬷脸上笑盈盈,实则心中也忐忑叫苦。
如今赵玉讨得神使大人欢心,不仅掌管织锦司,居然还能同神使大人同乘仙鹤,这可是无上荣耀,便是圣上也从未有过如此殊荣,可见神使大人看重。
她原本是断然不敢招惹赵玉的,更何况之前自己还借势在轮岗上给她使过绊子。
只是那日赵玉屿和神使大人驾鹤同游的场景,早已传遍了整个帝都,宋家自然也得到了消息,马不停蹄的便差人来询问,又送了好些银票给她,央求她疏通疏通,让宋解环在神使大人面前也露个脸。
宋家卖力,可惜宋解环是个不识趣的,这些日子身体总是不适。
张嬷嬷也瞧得出来她只是在推脱。
这两个侍女,真是两个极端。一个成日抄经作画,总想着躲清净,一个使出浑身解数,极尽讨好神使,倒也各有所求相安无事。
张嬷嬷本是不想管得,但拿人钱财得办事,只好找到赵玉屿商量,看看能不能轮岗。
其实张嬷嬷心中也打鼓,这赵玉如此卖力的讨好神使大人,如今得了势,怎么会愿意分旁人一杯羹。
她来这一趟,也不过是为了全宋家的面子,日后若是宋家来讨说法,她也好将一切推脱到赵玉身上,可不是她不帮忙。
没成想赵玉笑吟吟回道:“张嬷嬷的意思玉儿明白,原就是我和宋姐姐共同照顾神使大人,只是前些日子宋姐姐身体抱恙,我才顶上。如今既然宋姐姐已经痊愈,自然是要按照规矩来的。”
张嬷嬷听到这话大喜,连连说好:“既然如此,那明日便让宋姑娘侍奉,玉儿姑娘也可以歇歇。”
“那就依张嬷嬷的。”
瞧着张嬷嬷喜气洋洋离开的背影,赵玉屿也舒了口气。
她这些日子连轴转,既要小心伺候子桑,又要钻研新糕点,画新衣裳、制新手办,还要跟猴头斗智斗勇,的确有些疲累。
子桑的好感度现在虽然稳定在了50%,但有时候上升得太过诡异,让她拿不准摸不透。
如今也好,她能趁休息时静下心,好好想想之后如何继续攻略。
再说,赵玉屿也不想拉仇恨,张嬷嬷既然开了口,她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若是得罪了,以后指不定在什么地方使绊子,何必给自己树敌呢。
宋解环也已经知晓鬼怪是猴子假扮的恶作剧,赵玉屿又去找到她,将这些日子子桑的衣裳装扮都安排好,细细告知了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既然明天不上班,赵玉屿浑身轻松,打算犒劳犒劳自己,便吩咐小厨房做了顿宵夜,烧烤炸串火锅臭豆腐,应有尽有。
她这些日子在厨房研制新菜品,早就跟大厨们混熟了,见她想吃夜宵,正巧今日当值的是王厨。
王厨是个胖乎乎的御厨,一手的好厨艺,好奇心很重,人也成日乐呵呵的,像尊弥勒佛。
每次赵玉屿尝试制作新糕点他都会站在一旁观看,有时候遇到难题,他还会主动帮忙想办法。一来二去,两人也混熟了。
见赵玉屿嘴馋想吃夜宵,王厨卷起袖子露了一手,做上几个拿手好菜给她送去,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赵玉屿又找其他小神侍借了本话本。虽说奉仙宫修道清净,但都是些少年少女,爱美贪玩的年纪,总会有办法从外面搞些胭脂水粉、话本玩意,这都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不得不说这话本甚是好看,剧情精彩,起承转合,高潮跌宕,赵玉屿边看边吃,一时竟熬到了半夜。
夜风从半敞的窗户吹入,卷起一阵寒意,将室温冻低了几分,赵玉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一时看得起兴,方才又在吃东西热得慌,就脱了外套,如今寒风骤然吹来,她才想起来关窗户。
结果乐极生悲,第二日,赵玉屿便觉得心中恶心,将昨夜吃的饭都吐了出来,浑身触冷发热,躺在床上虚脱无力,一病不起。
赵玉屿:......她的假期!
日上枝头,祈神殿的殿门缓缓打开。侍奉的神使们鱼贯而入,恭敬地将件件衣裳配饰送入殿中。
子桑沐浴完,穿着白色里衣打了个哈欠站在试衣镜前,等着侍女伺候穿衣,透过朦胧的屏风见人进来了,怠懒又带了一丝好奇:“今日又是什么款式?”
赵玉屿每日送来的衣裳都有主题,星辰日月、动物植物,甚至亭台楼阁、山水园林,似乎这世上万物皆可入画,皆可成衣。
久而久之,子桑也有了好奇心,想看看今日她能做出什么新花样,像是一把小钩子勾住心尖,不痛却微痒,让他对每日的清晨都存了一丝期待。
为首的侍女垂首恭敬道:“今日是以白罴为题,黑白相间,青竹点缀,温文尔雅不失傲竹风骨。”
子桑原本整理衣袖的手微顿,这声音温柔恬静,不似寻常跳跃活泼,带着些许狡黠和小得意,听着便能想到那张娇俏脸上的灿然星眸。
他瞥眼望去,果然,入眼是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谁?”
“回禀神使,小女是内殿侍女宋解环。”
“玉儿呢。”
“今日玉儿姑娘休息,张嬷嬷安排了小女前来侍奉神使大人。”
子桑望向她捧上的衣物:“方才的话是玉儿教你的?”
宋解环坦言:“是。”
子桑不再多言,张臂而立。宋解环为他穿上外衣,竹叶衣纹宽袖立领月白衣衫为底,外套黑色宽肩无袖高领马甲,马甲胸前金绣竹叶飒飒风姿,同色金绣竹叶黑底腰封横在腰间,其上扣着一个环链镂空竹枝纹圆金香囊,两袖叠上黑金护腕,收束出飒爽英姿,一扫往常的奢侈华靡,一派干净利落,宛若世家公子。
赵玉屿琢磨着,华贵衣裳多吸睛,但看多了总会腻烦,因此便出了一套休闲款,换换口味。
款式简单,宋解环伺候着这小祖宗穿衣也不至于太过费事,一不小心惹得他不高兴。
果然,子桑对衣裳很是满意。
宋解环又为他束发,这身公子服的发型并不难梳,只要梳个高马尾,插上银玉竹枝发簪便可。
但马尾需高挑才能衬得衣裳更为飒爽,赵玉屿又做了竹叶流苏挑出细辫穿插发间,更显别致雅趣,但这就需要些手艺和心细。
宋解环很少为男子束发,更何况做这些精细造型,虽然已经很是小心,但还是扯到了头发。
看着镜子中子桑逐渐不耐烦的面色,心下愈发紧张,越着急越容易出错,几经波折,好不容易绑好了发辫,却扯下几根发丝。
看着镜中子桑已经阴沉如水的脸色,宋解环连忙跪下告罪。
“求神使大人赎罪!”
“滚。”
“是。”
宋解环匆匆退下,刚撩开帘子出了内殿,忽而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哨声,与此同时,一道黄褐色的身影骤然从屋檐上跳下落在她肩头,直直将她压倒在地上。
尖锐的怪叫在耳边响起,猴大五爪锋利撕扯她的头发,将她原本高盘起的发髻撕散,生生揪扯下一团长发。
头皮剧痛,宋解环哀嚎不止,哭声伴着求饶声透过晃动摇曳的珠帘传入子桑耳中。
瞧着地上翻滚颤抖的身影,子桑却没有往日的愉悦和快意。
他想,若是赵玉屿,必定掐着猴大的喉咙破口大骂,铆足劲跟它拼了。
忽而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无趣。
短促的哨声再次响起,猴大从宋解环身上跳下来,得了胜利品一般斗志昂扬的将沾着血迹的头发举给子桑看,然后挨了一巴掌。
子桑烦闷:“滚。”
猴大:QAQ
宋解环此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拿不准神使的意思,不敢走也不敢求饶,只跪在地上哭。
内殿悠悠传来一道吩咐。
“让玉儿过来。”
听到这话,宋解环顿时如获大赦,哭着磕头应下:“是。”
说罢,逃也似的离开了殿内。
“让玉儿去大殿?”
“是。”
宋解环已经哭红了眼,她此时发髻全乱,一团长发被扯掉露出红肿的头皮,只能堪堪用手捂住,手背、脖颈、肩膀和脸上都被猴爪撕扯出道道血痕。
神使大人向来脾性易怒,一点小事便责罚神侍这她是知道的。
之前她也伺候过神使一日,却也没见这般难伺候,如今瞧来,神使的性情越发古怪了,也不知道玉儿平日里是如何在他手下坚持的。
张嬷嬷瞧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姑娘,叹了口气,心中只怪宋解环不中用。
正巧李嬷嬷领着早膳的队伍从长廊而来,见她们杵在外头,询问道:“快到日头而来,怎么都杵在外头,午膳安排好了吗?”
见到李嬷嬷,张嬷嬷眼前一亮,得了救星般:“李嬷嬷,神使大人让玉儿姑娘前去内殿,可,可玉儿姑娘昨日受了寒如今躺在床上起不来,这可如何是好。”
李嬷嬷瞧着发髻凌乱,泪流桃腮的宋解环也见怪不怪,面色沉稳道:“你先回去养伤吧,神使大人那边我去解释。”
“是。”
宋解环行了一礼,顿时头也不回的朝外跑去,仿佛身后有鬼在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