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生不接话,身子更是一动未动。
不说其他,死人谷岂是姜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何况他手中唯一的筹码便是姜无所需的解药,若直接给了,以姜无反复无常的性子,岂会守诺带着他这个累赘逃离?
可若不给,他们将耗在此地,白白失了这大好时机。
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考验人心。
而人心最是经不住考验。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复。
姜无单手枕着后颈,靠在墙角,既不催促,也不离开。
他知道阿生在担心什么,可骨子里傲气迫使他无法低头替自己辩解。
当然,他也不屑这么做。
人性本就自私,利己则为,换谁皆如此,他做不到的事自不会奢望别人能做到。
默契的僵持并未持续多久,阿生率先有了动作。
翻出火折子点了灯,他执火光步步逼近。
明亮的火焰轻轻晃动,照见他皎若月华。
在离姜无一步之距时,他停下步子,长发随着弯腰的动作顺势垂下。
他附耳低语,带起一阵轻薄的风。
“姜无,你不会丢下我,对吗?”
熟悉的冷香迎面袭来,令姜无有些恍惚,竟一时忘了回答。
阿生亦无需他回答。
他只想确定自己对姜无的影响能否达到预期。
浅浅一试,效果斐然。
这副皮囊果真好用。
恍惚一闪即逝,转眼被杀意取代。
再回神时,姜无已经扼住了阿生的脖子。
作为杀手,最忌讳的便是心绪不宁。
人一旦有了弱点,那便不堪一击。
阿生毫不怀疑,这一瞬,姜无真想杀了他。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姜无这么对待,阿生懒的挣扎,淡然自若在心中默数着。
一、
二、
三、
如他预料般,姜无突然松手。
死死盯着阿生的眼睛,姜无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肯定道。
“你不是阮桉晋。”
阿生温和淡笑,不动声色的推翻他的结论。
“不,我是阮桉晋。”
“你是聪明人,我不信人性,只信利益,想必你也是。”
“以你如今的境况,只有阮家能留你,而我能让你入阮家。”
“既然目的一致,我是谁与你而言有何干系?”
除去其他不说,姜无少年成名,在外树敌无数,可谓是人人得而诛之。
方全追杀姜无,是为了他背后的修罗界。
方衍将姜无送入死人谷,也是为了他背后的修罗界。
除去风雨飘摇的朝廷不说,只有阮家有实力蒙蔽这两大势力的视线,保他无虞。
话虽有理,可谁会轻易的将性命交付于一个来历不明之人。
以姜无的谨慎而言,自是不能。
可这次,他却毫不迟疑的答应了。
“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
姜无不傻,口说无凭,阿生说了这么多不就想要个稳妥的保证。
阿生也不客气,抬手指向了姜无腰上的黑蛇腰封。
“我要它。”
姜无眸光一紧,险些压不住心头杀意。
黑蛇腰封乃修罗界主的信物,岂能轻易予人?
“这个不行,你换一个。”
闻言,阿生也不强求,手指一晃直接指向姜无发髻上的乌木簪。
“那就它吧。”
随着视线落定,姜无再次犹豫了。
乌木簪虽不及黑蛇腰封紧要,却也是界主们代代相传的秘地钥匙。
只是秘地的地图意外遗失,近三代界主寻求无果,郁郁而终。
对比之下,此物虽紧要,却因遗失的地图受限,发挥不出半点作用,倒也不必执着。
想及此,姜无不再犹豫,直接拔下了乌木簪。
“这只是权宜之下的信物,事后,你必须还我。”
阿生接过,信手簪在发间,随口敷衍了一句。
“那是自然。”
将解药给了姜无,阿生折回榻边,利落的穿戴好了衣物。
刚刚耽误了不少时间,掐不准毒不活什么时候恢复,他们只能加快进程,迅速逃离。
每月这个时候,死人谷都会发生异动,这次也不例外。
没了毒不活压制,失控的血奴与药人们散在四处,他们双目血红,像是失去了理智,逮人就咬,还时不时的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姜无走在最前面,给了阿生一把柴刀防身。
两人尽可能的避开其他人,朝着谷外奔去。
可事情哪有那么顺利,毒不活的死人谷岂容你想出就出?
跑了约莫两炷香,他们被一块弥漫着紫色雾气的沼泽拦了下来。
这是死人谷的天然毒瘴,毒不活每日都会投些新鲜毒物喂养其内的凶物,增强其凶性及毒性。
今日毒不活虚弱期,无人投喂,其内凶物蠢蠢欲动,在充满腐臭味的沼泽里蓄势潜伏,蹲守着路过的一切。
此刻沼泽地里血色绵延,不少断肢残肉散落其中,这都是想借此逃离之人的下场!
姜无与阿生蹲在一旁将一切看的分明,两人面色俱不好看。
凶物喷薄的毒雾恰好能压制内力,失去内力辅助,只靠一身蛮劲如何能斗得过这数不尽的凶物?
看来,想凭借身手强行离开是行不通了,只能换条路子。
两人对视一眼,毫不迟疑的调转方向,直奔毒不活的屋子。
……
阮桉晋跑了。
阮添财跟叶卿暗中发动阮家势力,却始终寻不到他。
以阮桉晋的本事,他若想躲起来让阮家找不到,简直不要太容易。
“孩子大了,管不着了,罢了,罢了……”
阮添财仰头看天,故作释怀的朝叶卿摆了摆手,平添几道细纹的眼角隐约可见几点晶莹。
做父母的,再如何不舍,该放手时还得放手……
南余城
重回故地,阮桉晋心头不免唏嘘,小心避开阮家暗处桩点,他熟门熟路的找到一条小巷,提气一翻,转眼入了高墙。
“谁?!”
听闻动静,宅内家丁立刻拿着刀斧赶了过来。
阮桉晋缓缓转身,正欲解释,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这是本少爷的朋友,你们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靠近!”
闻讯而来的李风元急忙侧身挡住家丁的视线,将阮桉晋牢牢护在身后。
家丁听命退下,面上恭敬不变,心下骇然,少爷断袖之说竟然是真的!
李风元自是不知自家下人如何想,拉着阮桉晋急吼吼的往房里钻。
“我昨日刚收到阮伯父的信,料想你应当会来找我,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来的还要快,这一路可顺利?对了,这有些点心,你先用些,我马上命人做些热食……”
面对李风元的喋喋不休,阮桉晋只觉眼睛又开始泛酸。
他低低垂眸,打断了李风元的话。
“李四,你为何不问我怎会来寻你?”
李风元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揽住了他的肩。
“不管你需要什么,我都会帮你,阮二,我们是兄弟,一辈子的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