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在通往东城郊外的路上,一路上畅行无阻。
小侯爷并没有带太多的随从,只带了四名亲卫,远远地跟在马车后面。
沈念儿和绿芜坐在马车里面,卷起车帘,外面的风徐徐吹在脸上,带着微微凉意,很是舒服。
她这几天把自己闷在家里做了不少乌发膏和香粉,难得出来放松一下,心情很是不错。
唯一有点碍眼的,就是骑着马总在车窗旁边晃悠的小侯爷。
可小侯爷一点觉得自己碍眼的意识也没有。
他自觉风流潇洒,骑在马背上的姿态别提多吸引人了。
在南明郡的时候,每回他打马从街上走过,围观他的少女们数都数不过来,大胆些的还直接把手中的鲜花果子掷向他的马前。
嗯,自己这样风流俊雅,有哪个女子不为自己倾倒。
沈念儿怕是已经被自己迷得移不开视线了吧。
“小侯爷。”
他听到沈念儿在唤自己,马上展开一个最迷人的笑容。
“沈姑娘唤本世子有何事?”
“能劳驾你一件事吗?”
“别说一件,就算十件事,本世子也愿意为沈姑娘效劳。”小侯爷笑得桃花灿灿的,嘴巴更是甜得像是抹了蜜一样。
绿芜忍不住移开视线,却悄悄在沈念儿耳边提醒道:“小姐,老爷说男人的话说得越是好听,就越是靠不住。”
她声音很小,但小侯爷耳朵多尖啊。
他立马冲绿芜一瞪眼:“小丫头胡说八道,我爹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男人嘴巴就要甜,才能哄得夫人开心。我爹和我娘亲成亲这么多年了,感情别提多好了,你个毛丫头懂什么。”
沈念儿笑笑:“小侯爷,能劳驾你走到马车的右边吗?”
小侯爷奇道:“这走右边和左边有什么不一样吗?”
沈念儿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大不一样,你走在这边,挡住我欣赏风景的视线了。”
“你……”
小侯爷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不该气。
这个有眼无珠的小丫头片子,自己这么一个美男子,别人想多看几眼都难,她居然还嫌弃!
他气呼呼地一拍马屁股,白马顿时撒开四蹄,转眼间就跑了个踪影不见。
绿芜担心道:“小姐,小侯爷好像生气了,咱们可怎么办啊?”
沈念儿忽然向外一指:“快看那边,有人在放风筝!”
“在哪在哪?”
“好大的一只蜈蚣啊!放得真高!”沈念儿托着下巴看得目不转睛。
“小姐路边有人在卖风筝。”绿芜眼尖。
“太好了,咱们去买个风筝自己放。”
沈念儿唤车夫停下马车。
这里是官道,车马川流,路边有不少小贩在做生意,有一个小贩面前支着的高梁架子上,挂着十几只大风筝,颜色鲜艳,颇为吸人眼球。
沈念儿挑了一个老鹰的,绿芜选了一个蝴蝶的。
小侯爷打马逛奔了好一阵,胸口的闷气倒也渐渐散了,想起自己把沈念儿就这么扔在路上,娇滴滴的小姑娘要是遇到了劫财劫色的土匪,怕不是要吓哭了吧?
嗯,自己得马上赶回去。
他拨转马头又往回跑,一边跑一边脑补着情节。
凶神恶煞的一伙土匪拦住了马车,将沈念儿围在车里,露出狰狞的面容,要把她抢到山寨做押寨夫人。
沈念儿当然不肯啊,自己这样英俊潇洒的小侯爷她都不待见,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伙丑八怪土匪。
于是她边挣扎边反抗,就在这危急的时候,自己从天而降,三拳打脚将那伙土匪打得满地找牙,来个英雄救美。
沈念儿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不同了,含情脉脉的,可自己偏就不鸟她。
哼!让她刚才还冲自己傲骄来着!
小侯爷的马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功夫就看到了自家那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路边。
他冲到车边一把拉开车帘。
“沈丫头,我回来啦,你没吓得哭鼻子吧……咦,人呢?”
车厢里空荡荡的。
没有沈念儿,也没有绿芜。
“坏了,不是真的被掳到土匪窝里当压寨夫人了吧?”小侯爷的汗唰就下来了。
如果真是那样,全是他的罪过。
他看到自己的几个护卫还傻愣愣地站在路边发呆,立刻打马冲过去,抓住一个护卫就问:
“土匪呢?他们把沈念儿掳到哪儿去了?快带我去他们的土匪窝!我要马上把沈念儿救回来!”
那护卫眨巴下眼睛,才回过神来,愣头愣脑地开口:“世子爷,是你啊,你说什么土匪、土匪窝?”
“废话少说,快带本世子去救沈念儿!”
“救?为什么要救?”那护卫还是没回过劲来。
“你小子哪这么多废话!快给本世子带路去找沈念儿!”
小侯爷气得一巴掌拍那护卫的后脑勺上。
那护卫本来脑子就没转弯,被这一打表情更傻了。
他忽然向着前边一指:“沈姑娘就在那儿。”
小侯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
他下巴差点掉地上。
远处的草地上有好几个人正在放风筝,传来一阵阵银铃般少女的娇俏笑声,那笑声很熟悉,奔跑着的苗条身影也很熟悉。
嗯?
沈念儿?
小侯爷眯了眯眼睛,看得更清楚了。
不是沈念儿还会是谁?
他这一下鼻子差点气歪了。
敢情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担心她出事这才急不可耐地赶了回来,结果她倒好,没心没肺地放起风筝来了。
放风筝就这么好玩?笑得这么开心?
他冷着一张脸走过去,声音比脸还冷。
“放风筝好玩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听得瘆人。
沈念儿一回头,笑颜如花:“好玩,你也想放吗?来,给你一个。”
她心无城府地把手里的风筝线塞进他手里,好像一点也没看到他难看的脸色。
“来,你和绿芜比一下,看谁的风筝放得高,小侯爷,我猜你一定会输。”
小侯爷的好胜心立马被激了起来,叫道:“笑话,我会输给那个笨丫头!要是我输了,我就跪下给她磕头。”
“好,那就开始比赛吧。绿芜,我来帮你,咱们争取羸了小侯爷,让他给你磕头。”沈念儿笑嘻嘻地跑到绿芜身边,帮她扯着风筝线。
小侯爷从来没放过风筝,他一直觉得这是小丫头们才喜欢玩的东西,无趣又无聊,这么简单的游戏还用得着学吗?他随便一扯就能让风筝飞上天。
哪知道事实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沈念儿给他的老鹰风筝没一会儿就从天上落到了草地上,然后不管他怎么扯怎么拽,始终死样活气地飞不起来。
而绿芜的那只蝴蝶风筝已经飞得很高很远,张开的翅膀就像咧开的嘴巴在嘲笑着他。
小侯爷很生气。
自己的老鹰居然连一只小蝴蝶都飞不过,它还配叫老鹰吗?
他冲着旁边看眼的几名护卫一瞪眼:“还不快过来帮本世子放风筝?”
四名护卫赶忙过来,拿风筝的拿风筝,扯线的扯线,五个大男人围着只风筝团团转。
可他们练武身手不弱,放风筝还都是头一遭,谁也不会。
没一会儿功夫,就把风筝线给扯断了,老鹰的翅膀也给扯烂了,篾条也断了两根,凄凄惨惨地落在草地上。
五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小侯爷气得挨个踢了一脚屁股:“你们赔我风筝,赔我的老鹰风筝!”
四护卫赶紧答应:“是是是,世子爷别生气,我们这就赔。”
他们赶去卖风筝的小贩那里,想再买只老鹰风筝,可小贩做的风筝一样一只,根本没有多余的,只好又空着手回来禀报。
小侯爷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
他可没忘自己刚才吹下的牛皮,要是输了,他就要给那小丫头下跪磕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堂堂小侯爷怎么可以给一个低三下四的丫头磕头?
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他也不好意思收回来。
怎么变呢?
小侯爷毕竟是个聪明人,他看到沈念儿和绿芜还在远处放风筝,完全没留意到自己的老鹰风筝已经四分五裂,那就还有机会转败为胜。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你们几个,过来。”
他把四名护卫召到身边,压低声音下命令:“马上去找几个人假扮土匪,过来打劫沈念儿,说要把她抢到山寨去当押寨夫人,然后关键的时候本世子再出来英雄救美,听到没有?”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
啥?
世子爷这命令也太稀奇古怪了吧?
一名护卫抓着头发为难道:“世子爷,这……这……属下去哪儿找人来假扮土匪?”
这官道上一看就很太平,还有做生意的小贩。
“本世子不管,总之你们想办法,越快越好,本世子绝不能输,绝不能向小丫头下跪磕头!”
小侯爷咬牙切齿,那表情狰狞的样子让几名护卫明白,世子爷是认真的。
一名护卫灵机一动:“要不,我们四个假扮土匪吧?”
“蠢货!你们怎么假扮?沈丫头认得你们的脸!”小侯爷一脚踹过去。
“世子爷,属下可以蒙上脸。”
“……这法子行。”
小侯爷一想,还真可,就同意了。
“不过你们的衣服……”他盯着护卫们,身上穿的服饰可是南明世子家的制服,一看就能认出来他们是谁,沈念儿又不瞎。
“世子爷放心,属下们会找人借套衣服再过来打劫。”
只要不让他们放风筝,别的事情都难不倒几名护卫。
他们先是远远地走到沈念儿主仆二人看不到的地方,拦下一辆马车,也不管车上是什么人,直接掏出五十两银子来扔进车厢。
“快,脱!马上脱!”
两名护卫跳上车,急吼吼地开口。
另外两名则在马车下面把风,免得被沈念儿她们瞧见。
车厢里的人以为遇到了劫匪,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道:“脱、脱脱什么啊?”
“脱衣服,快点!”护卫催促。
车里的人更加害怕,脸色更白。
这年头的劫匪都不劫财,改劫色了吗?
“土匪老爷,小老儿年纪大了,这胡子都白了,实在是、实在是……你们要是真的想……那小老爷只好舍出这条命奉陪,只是小老儿的孙子太小,今年才六岁,还望两位爷手下留情,不要动他。”
马车里的老者白发苍苍,皱纹满脸,一边说一边哆哆嗦嗦地去解衣带。
两名护卫愣了。
什么意思?这老头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们定睛一看,车厢里只有一个老头带着一个奶娃娃。
“老头儿,你乱讲什么,我们不是劫匪,就是找你买几套衣服而已,你孙子的衣服太小,你这有没有多余的衣服?对了,要男人穿的。”
护卫赶紧解释,把掉车板上的银子拾起来,扔到老者怀里。
老者捧着银子眨巴着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这年头的劫匪已经开始花银子买东西了吗?买几件衣服而已,要不要给这么多银子啊?他们究竟是想买衣服还是想买他们爷孙俩的命啊。
“快,有没有多余的衣服?”护卫不耐烦了。
“有,有。”
老者一阵扒拉,还真从包袱里找出来几套自己的换洗衣物,他是带小孙子回乡下走亲戚,还打算小住一段里时间,所以就多带了些衣物。
“这些够不够?要是不够,小孙子的还有几套。”
“够了够了。”
几名护卫开始脱下自己的护卫服,匆匆忙忙换上老者的衣服,然后你看我,我看你,都被对方不伦不类的打扮给弄得哭笑不得。
这土里土气的模样,哪里像打劫的,分明像要饭的!
他们都担心自己这一露面,沈家姑娘不但不害怕,还会一抖手施舍给他们几文钱,让他们去买肉包子吃。
“喂,老头儿,你看我们像不像土匪?”一名护卫问老者。
老者战战兢兢地一个劲点头:“像,像……非常像。”
何止是像,简直就是土匪,只是这四个土匪有点奇怪,只打劫衣服,还给他银子。
“老头儿说像,那说明咱们真的像,没时间了,赶紧的。”一护卫准备钻出车厢。
“等等,咱得蒙上脸,别让沈姑娘和她那个丫头认出来。”
“对对对。”
几名护卫撕了几块布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跳下马车,向正在放风筝的沈念儿主仆二人奔去。
“呔!站住!”
四人一字排开,挡住两人面前。
正在放风筝的沈念儿和绿芜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四个人。
绿芜一看就明白了:“你们是想要饭吧?我们没带吃的,不过我家小姐说了,遇到像你们这样的可怜人要给钱,喏,一人两文钱,可以买一个肉包子,还可以买俩素馒头。”
四护卫脸顿时绿了。
敢情还真把他们当成要饭的了。
幸好几人蒙着脸,绿芜看不见他们难看的脸色。
“谁要你们的钱,我们是来打劫的!”一护卫想起世子爷交给自己的任务,赶紧报上来意。
“对对,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钱!”
另一名护卫想起戏文中听过的词,顺口照搬着念出来。
别说,念得还挺有气势,连他都有点相信自己真是来打劫的了。
绿芜吓得一缩脖子:“娘啊,小姐,他们是土匪!”
“对对对,我们是土匪!”
四人还生怕演得不像,故意放粗了声音:“小丫头长得不错,不如给我们家大王当个押寨夫人吧!”
绿芜白着脸用力摇头:“不要,我不要!”
“嘿嘿,小丫头,要不要不是你说得算,是我们说的算!”
“是我们家山大王说得算!”
沈念儿忽然插口道:“你们家山大王在哪儿?”
“在……”
一名护卫伸出右手,正想指向小侯爷藏身的方向,猛然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收回手,粗气粗气地喝道:
“当然在山寨!小丫头,我家大王看上你了,乖乖地跟我们走吧!”
沈念儿明眸流转,以几名护卫不伦不类的衣服上转了转:“你们山寨很穷吧?”
“啊?”
几名护卫你看我,我看你,都一脸懵。
这沈念儿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自己这些土匪都要打劫她把她抢到山寨当押寨夫人了,怎么一点害怕的表情也没有?她那个小丫头还挺配合的,她还有心思问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不穷!一点也不穷!”一护卫想起自家南明侯府的金山银山。
要是南明侯府也算穷的话,那整个大楚江山就没有富的地方了。
“不穷?那怎么你们几位土匪老爷会穿得像叫化子一样,明显是买不起好衣服啊!你们想抢我做押寨夫人?啧,抢得起我,你们养得起我吗?”
沈念儿鄙夷的目光在几人上下扫了几眼,说得护卫们面红耳赤,忍不住在心里互相埋怨。
买衣服也不找个靠谱点的,偏偏找了个穷不拉叽的老头儿,看吧,被人鄙视了吧?
沈念儿一本正经道:“我可是要吃好的穿好的,如果你们的山大王穷得连自己的媳妇都养不起,还有什么脸出来抢人?他还是赶紧多练几年武艺,然后下山投军弄个功名,或是考个武状元什么的,才不算白活一场,否则他还算是个男人吗?养不起媳妇还想抢人,没出息,让人瞧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