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儿看向那宫女,并不是何皇后身边的素月,面目陌生自己并不认得。
但何皇后身边的宫女那么多,她也不是个个都识得。
“好。”
她没有拒绝,就算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尽管何皇后曾经在暗中加害过她,她却没有证据,料想就算何皇后想再对付她,也不会找这个机会。
跟着宫人们走了一段距离,沈念儿心中怀疑。
“这好像不是去皇后娘娘的宫里吧?”
那宫女答道:“皇后娘娘在佛堂。”
沈念儿站定脚步,盯着她道:“你说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有何凭证?”
那宫女一愣,随后取出一面腰牌,双手递上:“沈姑娘请看。”
沈念儿认得那腰牌,果然是何皇后宫里的,便点点头,继续跟着前行。
不一会儿,到了佛堂外面,那宫女停下脚步。
“皇后娘娘就在里面等你,沈姑娘请。”
沈念儿这才没有怀疑,点点头:“好。”
她不怕何皇后捣鬼,因为就算何皇后想加害她,也不会选在佛堂这样的地方。
因为上至太后和皇帝,下至何皇后及一众宫妃,礼佛之心都极是虔诚,否则也不会在南宫少卿才六岁的时候就把他送到白云寺修行。
她进了佛殿大门,穿过空无一人的庭院,来到佛堂的门口。
雕花的大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敲击木鱼的声音,很缓慢,一下又一下。
沈念儿略一犹豫,就推门而入。
“皇后娘……”
她的声音顿住,睁大眼睛看向前面。
偌大的佛堂里,只有一个人。
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正站在佛龛前面,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木鱼,听到声音,他慢慢回身。
不是南宫景,又是谁?
沈念儿皱了下眉,下意识回身就走。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怎么进了宫都逃不开。
“怎么看到是我,就想走?”
南宫景缓缓启唇,声音很轻,可动作却如鬼魅一般,身形一晃已经来到了沈念儿面前,抓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带,衣袖轻佛。
砰!
佛堂的两扇大门合上。
沈念儿双手被他反剪到背后,按在门板上。
南宫景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她唇上:“嘘,别叫。”
沈念儿瞪大眼睛,几乎是咬着牙道:“南宫景,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好卑鄙,居然冒充皇后娘娘的命令骗我。”
南宫景淡淡道:“不这样,你会来么?”
当然不会!
沈念儿现在避他唯恐不及。
这个南宫景和她认知中的一点也不一样,和上辈子的他更是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她都怀疑他是被什么东西附了体,或是彻底地疯了。
“南宫景,你骗我来这里想干什么?”
南宫景低下头,目光落在她的右颊上,看着好一会儿。
“伤才好就出来乱跑,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嗯?”明明是责怪的话,语气却带着宠溺的语气。
听得沈念儿起了一层寒颤。
她越发觉得南宫景不对劲儿。
话本看多了看坏了脑子,再加上他喜怒无常的性子,就连她都捉摸不透他下一步想干什么。
“知不知道我会心疼的。”
他的手指落在她脸上,羽毛般轻抚着她的肌肤,再次让沈念儿不寒而栗。
“南宫景,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放开我。”
她挣扎了一下,又气又急。
要是玩脑子,她一点也不惧南宫景,可他一动用武力,她就没撤。
“仗着力气大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她撇撇嘴。
“欺负?”
南宫景侧了下头,琢磨了一下,似乎想笑,可那点笑意未达眼底。
“这算什么欺负,我要真想欺负你,你逃得掉么?”
但他还真的退后一步,同时放开了她的手。
沈念儿揉着手腕,戒备地看着他,心想要不要取出花香软骨散来把他迷倒,可她的手刚往怀里探去,手腕就是一麻。
南宫景再次捏紧她的右手:“别在我面前玩花样,我可不是静安侯夫人身边的那些蠢货。”
沈念儿愕然。
“你……”
他怎么连这件事都知道?
“你在我身边埋伏了暗卫?”这是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
“为了保护你。”
“是监视吧?”她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他会这么好心?
一想到自己身边居然有南宫景的暗卫,而且还不知道隐藏了多久,又偷看偷听了多久,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南宫景,你能不能别这么卑鄙无耻!我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对我?咱们现在已经解除了婚约,我遵守承诺,再也不烦你,你为什么又总是要来惹我!”她忍无可忍。
“嫁给我。”南宫景一字字地道。
“你疯了。”
她嗤的一声冷笑。
南宫景不为所动:“除了我,你谁也不许嫁!楚玉涛那个纨绔根本配不上你,你要是敢嫁给他,我就一把火烧了他的静安侯府,你信不信?”
“呵!”沈念儿再次冷笑,“信,当然信,你可是辰王殿下,有什么是您不敢做的?”
南宫景皱起眉:“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不想伤害你,只要你退了楚家的婚事,嫁给我,我会给你正妃之位,除了你,我再也不会娶别的女子。”
这话要是由前世的他说出来,她一定会感激涕零,就算为他死都乐意。
可此时她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她苦苦追寻的时候,始终求而不得,可等她放开手不要了,却又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了她,甩都甩不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摇摇头。
自她重生那天开始,她就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和他纠缠。
她已经放过了他,可他却又不肯放过她了。
“事情已成定局,你别再发疯了。”
“呵,本王就是要疯给你看,若是你敢嫁给楚玉涛,我还能做出更疯狂的事情来。”南宫景一字一字,直勾勾地盯着她。
沈念儿只觉得呼吸困难。
“你不想当太子了?”匆忙中,她想出一条理由。
“皇上要是知道你做的事,你就别想当太子了,你以前做的所有的一切全都白费了,你舍得?”
“呵呵!”南宫景也冷笑了起来,“你这是关心我?放心,我有办法,太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他的手指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颊,在那块新长出的肌肤上流连忘返,明明很丑陋的疤痕,他竟似完全看不到。
沈念儿全身寒毛直竖。
她定定神,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慌,不能乱,更不能怕他。
“好啊,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南宫景微微眯起眼睛,她的小脸板得很严肃,眼神清亮,没有半点畏惧之色,都变得有些不像她了。
就像是一只好斗的小狮子,稍不留意就会伸出小爪子来,给他狠狠一击。
但他不怕。
多可爱!
他越发喜欢逗弄她,尤其是看到她炸毛的样子。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多的乐趣呢?
他忽然俯过去,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在她脸颊的伤处如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沈念儿:“……”
这人有病,病入膏肓!
要是再和他待下去,天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来。
“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
南宫景后退一步。
沈念儿转身,用力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身后那道凝视她的目光,犹如芒在背,让她情不自禁地加快脚步,一直到她来到宫门口,上了自家的马车,才觉得心都要跳出腔子了。
南宫景,不但变得可怕,还充满了危险。
她不想时时刻刻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该怎么办呢?
当天晚上,沈念儿来到父亲书房。
“你说什么?要加快和静安侯府的婚期?”沈瀚文吃了一惊,看向女儿。
沈念儿认真地点了下头。
“免得夜长梦多。”
沈瀚文深深看她一眼:“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她不想父亲担心,不想把南宫景的疯言疯语告诉父亲,可沈瀚文早就从她神色中看出不对劲来。
“是不是你遇到南宫景小崽子了?他又欺负你了?”
“遇是遇到了,倒也没怎么欺负我,就是他还不死心。爹,你说南宫景会成为太子吗?”
沈念儿前世从来没和父亲提过关于朝政的事情,重生之后这也是第一次。
沈瀚文微微一愣。
本来这事关朝廷机密,就算在朝堂后他们也不敢议论,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不关心谁做太子,但朝廷中的风向却也是知道一二的。
“目前情势尚不明朗。”
他实话实说,对女儿并未隐瞒。
“念儿,你一向不关心朝中大事,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有些担心,别是女儿一听到南宫景要当太子,会改变主意了吧?
沈念儿咬住嘴唇。
她从来不关心朝政,但不代表她对皇家的事情一无所知。
皇帝子嗣不多,除了何皇后所生的两个嫡子,三皇子南宫景,九皇子南宫少卿之外,还有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
大皇子的母亲身份不详,据说是个不受宠的宫人,生下大皇子后就血崩而亡,而大皇子先天体弱多病,会吃饭起就开始吃药,直到七岁还不会走路。
太医诊断说他是得了软骨症,怕是这辈子都学不会走路,只能坐在轮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废人。
而二皇子的母妃家世普通,在未受宠幸之前只是个小小的秀女,生下二皇子后才母凭子贵,封了位份。
可惜二皇子资质平平,习文不成,习武又不就,性格懦弱,虽然待人温和,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从来没有属意过他,很早就给了他封地,让他做一个太平王爷去了。
至于四皇子,母亲家世比二皇子要显赫得多,乃是镇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他三岁开始习武,天生神力,但读书却是一塌糊涂,连三字经都背不下来,倒是练得一身好功夫。
十四岁那年就领兵出征,然后大破敌军,羸得一个“战神”的赫赫名声,他不喜欢被拘禁在宫庭,喜欢在黄沙漫天的战场快意杀敌,故而长年镇守在边疆,鲜少回朝。
九皇子南宫少卿六岁被送到白云寺礼佛,现在京城中的皇子就只有大皇子和南宫景。
按照常理,皇帝属意的太子人选非南宫景莫属,上一世也的确是南宫景被立为太子,顺理成章地承袭皇位。
但这一世明显和上辈子发生了偏差。
沈念儿记得,上一世的时候杏园宴没过多久,皇帝就下了一道旨意,封南宫景为太子。
算算时日,现在早就过了册封的日子。
南宫景依然还是辰王,皇帝半点也没透露过想要立他为太子之意。
莫非事情还会有变故?
沈念儿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重生让这一世的命运发生了改变,她只知道,她绝不想再招惹南宫景。
不管他会不会成为太子。
“女儿只是随便问问。”
沈念儿把话题岔了开去。
静安侯府和沈府的亲事提上了日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沈家突然提出要加快进度,静安侯府那边却很痛快地答应了。
楚玉涛比任何人都急着想娶沈念儿过门,生怕娶晚了,他的念儿妹妹就不是他的了。
好几次他都一边准备着婚礼事宜,一边迫不及待地想去沈家找没过门的媳妇,哪见不说话,就是看她一眼也满足了。
可是按照规矩,未婚夫妻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否则不吉利。
庞夫人严厉地警告儿子,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去骚扰沈念儿,看到儿子那急吼吼的模样,她有时候也在想,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
等成亲那天,儿子发现自己娶回来的媳妇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她不想那么多。
娶回来之后,就由不得他了。
还有三天,就是静安侯府要来迎亲的日子。
沈念儿足不出户,旁人都以为她是在紧张害羞准备嫁妆,其实她是不想招惹麻烦。
真正忙着准备嫁妆的不是她,而是尹氏和尹若云。
她要么就是读医书,要么就是制作各种香粉还有乌发膏。
在尹若云嫁到静安侯府之前,她不想出什么差池。
可她不想惹麻烦,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上身。
这天晚上她睡到半夜,只觉得凉飕飕的,阵阵寒风从脸颊上刮过,生生从梦中惊醒过来。
睁开眼,发现窗户大开,窗纱被风吹得飘飘扬扬。
一条人影正静静地伫立在床前。
沈念儿毛骨悚然。
“谁?”
“我。”
清冷的声音响起来。
沈念儿觉得头发都要竖了起来,不自觉地抓紧被子。
“南宫景?”
“是我。”
南宫景缓缓挑起纱帘,银色月光从他身后照过来,落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表情一览无余。
她刚刚睡醒,脸颊透着淡淡的红,眼神带着丝懵懂,看上去真是……可爱。
就象一个白瓷的小娃娃。
好想捏一捏。
等他回过神来,手指已经落在她的脸颊上,嗯,触感真好,很有弹性。
沈念儿愕然睁大眼睛,看着像梦游似的南宫景,一时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直到脸颊传来疼痛,她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南宫景真的来了!
大半夜的出现在她的房里,她的床前!
难道是疯病犯了?
沈念儿忽然闻到一股气息,吸了吸鼻子。
酒味!
这丫不会是喝了酒,跑她这儿发酒疯来了吧。
“南宫景,你喝酒了?”她皱起眉头。
记得前世的他并不嗜酒,浅尝辄止,就算喝得再多旁人也看不出来,因为他总是一副清冷得生人勿近的模样。
永远保持清醒的头脑。
“喝了。”
南宫景点头。
“喝多了就回你家睡觉去,跑我这里来发什么酒疯!堂堂辰王殿下,半夜私闯女子闺房,你就不怕传出来污了你的名声?”
沈念儿一边指责,一边庆幸自己穿得还够厚实,没有被这家伙看了去。
但她还是将被子拥在胸前,一脸戒备的神态。
其实她也不太担心,上辈子南宫景避她如蛇蝎,碰都不愿碰她一根手指。
两人成亲十年,都未曾同过床。
这一世就算有了改变,南宫景也不会对她有什么非份之想,大不了就是占有欲作祟,见不得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罢了。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南宫景向来冰冷冷的脸色变得有了那么一丝儿人味。
他的五官都柔和了许多,没有生气,也没有不好意思。
好像他出现在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想见你。”
嗯,就是这样。
听说了她和楚玉涛的婚事就在三天之后,他就控制不住的多喝了几杯,特别想见她,然后……他就来了。
至于现在是什么时辰,什么地点,对他南宫景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终于见到她了。
“就是为了见我?”
沈念儿盯着他,这人不但是个酒疯子,还病得不轻。
南宫景想还起一句重要的话。
“不要嫁给楚玉涛。”他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双眼一字字地道。
沈念儿咬牙,用力把手腕抽出来。
“南宫景,你有病就去看病!大晚上的你就过就为了不让我嫁人?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当初明明是你不要我的,现在你做出这副纠缠的样子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