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公务繁忙,用完午膳就匆匆赶回去处理政务,拂衣不想打扰皇后午憩,起身向皇后请辞。
“过两日桃花开了,你再进宫陪我说话。”皇后吩咐女官送拂衣出宫。
“母后,刚好儿臣要回去看书,儿臣陪云姑娘一起走走。”岁庭衡开口:“不用麻烦你身边的人走这一趟。”
“好。”皇后点头应下。
等拂衣与岁庭衡离开后,她跟身边宫女道:“衡儿打小不爱跟同龄人玩在一起,本宫还以为他是找不到志同道合的玩伴,没想到竟然是爱跟性子活泼的人玩。”
衡儿天资聪颖,可惜他们理王府不受先帝待见,别的皇孙读书一大堆先生侍读,衡儿却只能自己背着书袋去崇文馆,连个伴读都没有。
不敢拔尖,不敢冒头,被人刁难了,也好脾气的忍着,乖巧得让她心疼。
如今外面的人都夸衡儿克己复礼,可她却希望他任性一些。那些满口仁义礼道的文臣御史恨不得衡儿是个毫无缺点的圣人,而她只是个心疼孩子的母亲。
这些人自个儿没养出个圣人儿孙,偏偏每日对着她的孩子指手画脚。
呸,谁的孩子谁心疼!
“请娘娘安。”莫闻进殿向皇后行了一个礼。
“衡儿有什么嘱咐你?”皇后见莫闻去而复返,有些好奇。
“回娘娘,小的是来替殿下取酒的。”
“什么酒?”皇后混不在意:“你自取去。”
“谢娘娘。”莫闻找到那两坛没喝完的酒,一左一右抱着就走。
“两坛子喝过的酒?”皇后顾不上在心里骂她看不顺眼的人了:“这酒当真如此好喝?”
宫女若有所思道:“娘娘,也许……殿下就喜欢这两坛酒吧。”
“拉倒吧,他从小到大就没喝过几次酒,能懂什么酒?”皇后取笑道:“刚才没喝几杯,脸都红了,这剩下的酒他搬回去,三五个月都喝不完。”
宫女:“……”
这跟酒量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殿下性格内敛,拂衣郡君是闻名京城的纨绔,连娘娘都没朝那方面想,可能……是她想多了?
拂衣抬头看走在自己前面一步远的岁庭衡,他皮肤很白,耳朵与脖子因为喝了酒,透着一层很淡的红。
“云姑娘?”察觉到拂衣的视线,岁庭衡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神缠绵如丝,连路边的石头,都要对这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动心。
“殿下似乎不擅饮酒?”拂衣移开自己目光,不与岁庭衡的眼睛的对视。
“确实很少饮用这些杯中物。”岁庭衡把手背在身后:“所以此生难以体验酒中仙的快活了。”
“酒多饮伤身,殿下没这个爱好挺好,至少延年益寿。”拂衣笑,“殿下这般君子,若是喝得酩酊大醉,实在不雅。”
岁庭衡:“云姑娘可喝醉过?”
“殿下难道没听过臣女的纨绔名号?”拂衣笑了:“臣女十二岁开始学着喝酒,有次喝醉在宫里闹事,回家后被娘亲罚跪三个时辰。”
“记得那天好像还跟谁打过架。”拂衣扭头问身后的下雨跟秋霜:“那晚我跟谁打架了?”
夏雨朝拂衣疯狂使眼色,你打的是犯下谋逆大罪的两叛王之子,现在谁还敢提这两位王爷啊?
拂衣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不能提的人。
“臣女记不住,肯定是不重要的人。”她干咳一声:“殿下,宫门快到了,您留步,臣女告退。”
岁庭衡脚步缓下来,他望着远处的宫门,微微垂下眼睑:“好。”
拂衣给秋霜与夏雨一个眼神:快走快走。
“奴婢告退!”秋霜与夏雨齐齐行礼,躬身跟在拂衣身后离开。
“那晚我打的真是两位逆王之子?”
“小姐您厉害着呢,以一抵四,小牛犊都没你劲大。”
“秋霜,你看看夏雨,她又阴阳怪气我。”
“小姐,你也别怪夏雨,那晚她一边按你,一边帮你捡砸出去的鞋子,脸在别人家丫鬟面前都丢光了。”
“那我为什么要打他们?”拂衣言之凿凿:“我这么讲理,如果动手打人,肯定是他们的错。”
“当时您让奴婢去给您取披风,等奴婢回来的时候,您已经把王府的孩子按在地上了。”夏雨摇头:“当时宁王问王府的几位小主子是怎么回事,他们支支吾吾不肯说,所以事情就揭过去了。”
提到宁王,秋霜与夏雨都沉默下来。
那个时候,宁王确实是护着她们小姐的。
“被我揍了都不敢说理由,他们肯定是心虚。”
不再计较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拂衣看着满满一车的布料,捧着脸露出快乐的笑容。
陛下虽然抠门了些,但皇后娘娘对她还是很大方的。
宫内。
“殿下。”莫闻见岁庭衡回来,连忙迎上去:“杜大人与陆大人在等您。”
“让两位先生稍候,我去换身衣裳再过去。”岁庭衡揉了揉额际,转身准备去内殿。
“老臣给殿下请安。”头发花白的杜太师与陆太傅走出来,见岁庭衡面颊带红,身上还有着淡淡的酒味,面色变得严肃:“殿下,酒伤神魂,还请殿下少饮。”
“我知道,多谢两位先生提醒。”岁庭衡微笑颔首:“请二位先去殿内饮茶休息片刻,我稍候就过来。”
回内殿梳洗过后,岁庭衡身上已经看不到半点酒意。
两位大人见他回来,神情已经好了很多。两人与他探讨一番学问后,神情越发满意:“殿下博学多才,我们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两位先生谬赞。”岁庭衡放下手中的毛病,神情平静地等着他们的下文。
“老臣听闻,殿下今日与京城几个纨绔常有往来?”陆太傅道:“殿下一心向学,也许不曾了解他们过往的恶行。这些人自小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殿下实在不宜与这些一无是处之人接触。”
“陆先生所指何人?”岁庭衡抬头看着陆太傅,神情平静。
被这双深邃的眼神一盯,陆太傅这才想起,这些纨绔里,还有人立过救驾之功,颇得皇后娘娘喜爱。
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妥,陆太傅偏头看了眼杜太师,希望他能打个圆场。
“陆大人言重了,那些孩子虽顽皮了些,但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杜太师笑着开口:“不过这些还是玩心甚重,平日又常与人发生矛盾,陆大人是担心殿下您与他们在一起,给您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先生们是对他们有意见。”岁庭衡把写好的字递给身后的莫闻:“若是先生们对他们不喜,明日我就请父皇下旨召他们进崇文馆,让他们接受两位先生的教诲。”
“两位先生才高八斗,教几个顽皮的后辈,定不在话下。”
杜太师:“……”
陆太傅:“……”
我们只想让你离坏孩子远一点,没打算让自己死得早一些。
这两年来的师徒之情,到底是错付了。
“少年人天性,倒也……倒也不必太过苛责。”杜太师到底年纪大些,所以脸皮也比陆太傅厚实,当下便道:“更何况老臣年纪大了,没有精力教这么多孩子。”
“那陆先生……”岁庭衡看向陆太傅。
“殿下,臣在礼部还有差事,实在抽不开身。”
“罢了。”岁庭衡叹息一声:“我原本想着,两位先生学富五车又品性高洁,有你们出面教导他们,定能让这些纨绔子弟改头换面……”
他话未说尽,反而体谅地看着二人:“两位先生的顾虑学生明白,与他们相比,自然是先生们在我心中更重要,此事日后我不会再提。”
杜太师与陆太傅心事重重地走出皇子宫殿,没想到殿下是想引导那些纨绔子弟走上正道,而他们却只知道担心殿下与纨绔们走得太近,以后可能偏向勋贵或是武将,远离了他们文臣。
与殿下的心胸与气度相比,他们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宁王被贬为郡王的第三日,金吾卫从宁郡王府撤走,府中很多仆侍也被撤换了下来。
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听说了皇帝为弟求神,在百官面前痛哭的故事。
“弟弟想造反,做哥哥的都舍不得惩罚,陛下可真善良。”
“自从陛下登基,咱们日子都好过起来,他肯定是个大好人。”
“有这么好的哥哥都不懂得珍惜,我若是有这样的弟弟,肯定要打断他的腿!”
外面百姓的话,自然也传到了宁王耳中,他看着满院陌生的仆人,把扬起来的茶盏又轻轻放了回去。
“来人,备马。”他神情一点点平静下来:“本王要进宫向皇兄请罪。”
桃花园。
再次被皇后邀进宫的拂衣在林中转了一圈,挥落肩头的花瓣:“多谢娘娘今日邀臣女进宫,不然臣女就见不到如此美景了。”
“花美人更美,可惜本宫不会作画……”皇后招来身边的宫女:“你们去把作画的用具准备好,再把衡儿请过来。”
“娘娘是请殿下来赏花?”
“赏不赏花无所谓,主要是想叫他来给我们作画。”皇后把内侍指挥得团团转:“衡儿在作画一道上,勉强有几分造诣。”
“母后不必叫我,儿子已不请自来。”
拂衣循声望去,看到身着织金红袍的岁庭衡踏花而至,漫天桃花与他相比,似乎有些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