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一触即发下

第278章 一触即发(下)

金云鄂看着眼前全都停下的马匪们,不禁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这才是我金云鄂的手下!

清了清嗓子,金云鄂沉声道:“兄弟们!我金云鄂不瞒你们!很快,很快敌人的援军就要来了!”

“咱们这许多时日的努力,也许就要毁于今晚。”

“为了兄弟们活命,我金云鄂是没有办法了!咱们马上,就要撤退了!”

“这晋昌府,看来命里不该于我手!”

“我金云鄂不甘心!可……兄弟们的性命紧要!”

“这满城的金银财宝,咱们只有下次再取了——”

话音刚落,一道粗鲁的声音打断了金云鄂的话,一个叫马六的心腹打马冲了出来,状似焦急,急赤白脸地嚷嚷:“大先生慢来!马六斗胆问上一句:这唾手可得的晋昌府,咱们就这么丢了?”

他两个一问一答,配合得天衣无缝,将“满城的金银财宝”、“唾手可得”、“下次再取”这些关键词不断的强调、灌输进马匪们的耳里。前文曾经提及,这帮子马匪一个个在金云鄂处,过得那是类似于大锅饭的日子,安稳是安稳,可发财却是没机会。他们愿意攻打晋昌,本身也是受了喻超白的钱财蛊惑。

一路上走来,马匪们没有出现大规模掉队,凭借的便是“发财”这么一个念头,这念头是如此强烈,以至于都成了某种执念。

打进晋昌府!发财!抢金银、抢女人!

甚至于他们已经赢了!

赢了,一份巨大的财富已经摆在自己眼前,居然说放弃就要放弃?

要知道人的盲动性是很可怕的,先前鹰嘴崖的楚老三一通瞎嚷嚷,马匪们就被带动得心慌;如今金云鄂和马六不断撩拨他们的心弦,这帮穷疯了的马匪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咋,金银财宝摆在面前,只能看,摸不着?”

“这个不能答应!”

“他娘的!谁不让老子发财,老子剁了谁!”

马匪们被撩拨起了心思,都赤红了眼睛,脸色涨红,开始喘粗气。

季伯长等心腹见时机到了,赶紧抬轿子,一个个扯着嗓子吼:“不错!”

“大先生不甘心,我等也不甘心!”

“他娘的!到手的城池飞了,我马六不服!”

“晋昌城里有金银财宝美娇娘,到手的东西,就这么飞了?”

“不甘心!死都不甘心!”

心腹们疯狂鼓噪,一个个面红耳赤,粗俗的言语不断强调着“财宝”、“唾手可得”这些关键词,不断地煽动着马匪们。

马匪们个个叫嚷,唯恐还没到手的财宝就此易手,情绪逐渐被煽动起来。

望着棱着红眼嗷嗷叫的马匪们,阿觉大人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也许金云鄂说得不错,这些乌合之众们一旦被煽动起来,他们也是不缺乏勇气的……

马匪们被撩拨起了心思,个个扯着嗓子吼,人的从众心理被金云鄂充分调动了起来。

望着这些瞎嚷嚷的家伙们,金云鄂心下满意,赶紧朝季伯长使眼色。

季伯长见是时候了,扯着嗓子吼:“我们落草为寇,图的,不就是建功立业,重新被朝廷接纳,搏个封妻荫子么!如今,功业已成,大先生怎的贪生怕死起来!”

大先生怎的贪生怕死!

这番话显得过于不敬,但却意有所指,马匪们却是听懂了季伯长真正的意思:

敢情我们放着到手的好处不要,源头竟然是大先生本人怂了?

就因为他怂,咱们的好处全都不要了?

马匪们顿时急了,开始口不择言。

这个说:“大先生怎的怕了?我等弟兄聚得上千之众,未必没有与敌酋一拼之力!”

另一个愤愤不平的模样,也跟着嚷嚷:“我等弟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大先生一句话就要抛却到手的好处,恁的让人寒心!”

九牛二虎之力……

金云鄂听得直龇牙,很想冲上去给他一拳让他清醒清醒。还九牛二虎之力,你小子刚刚跑得最欢实。

马匪们骂的起劲,明显是带了情绪。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阻挠了他们发财,纵使马匪们不敢明着反金云鄂,闹一闹情绪却是敢的。甚至于其中一些犯了事才来他此处躲藏的家伙说的话尖酸刻薄,金云鄂听得都皱眉——这就没办法了。

马匪头子被阴阳怪气得有些破防,却知道不能置气,心中不断宽慰自己:总算季伯长这番话起到了作用,将“放弃唾手可得的财富”与“怂”联系了起来,成功诱导这帮家伙放弃了畏惧……

马匪们见利忘义(虽然他们甚至还没见到利),将畏惧抛在脑后,求战的声音越发主流起来。

金云鄂望着这帮家伙,决定收尾了。

深吸一口气,马匪头子两手虚押,马匪们的声音顺势就小了下去。这一举动令阿觉大人对金云鄂又加深了认知,他看出来了,这个有名的绿林巨魁对于自家手下的掌控力还是很不错的,那些马匪们闹得那样厉害,听那些过激的言论,简直都像要立刻冲出去与加央多吉决一死战。结果金云鄂都不用说话,只抬了抬手就完全控制住了局面。

这样的掌控力,他这支队伍刚才是怎么做到自乱阵脚的?

阿觉大人心中再次生出这个疑问。

不管阿觉怎么想,马匪头子那边已经开始了新一轮鼓动。

金云鄂端坐在马背上,以眼睛扫视了一遍群匪,在他们的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心中大定。

他一脸的沉痛的开口说道:“兄弟们,非是我金云鄂贪生怕死,我也是无法。”

“大先生平素里足智多谋,怎的无法?”一个马匪满脸不服的喝问。

此言一出,都不用季伯长等人鼓动,马匪们顿时炸开了锅,一般的质问起金云鄂来。

金云鄂注意到这些人并非心腹近身,故意刺激他们:“听兄弟们的意思,是想与那加央多吉交手一通了?”

“交手”这个字眼一出,马匪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们倒是不愿意被说成怂,可打不打得过正规军,这个也不必过多的思虑。

无人注意的方向里,刘秀清虽目难视物,却“看”出了马匪们的真实心思。

这帮人说到底还是怕嘛……

怕也没什么好丢人的,性命要紧,跑路就跑路吧。

只是他刘秀清今夜大大的出过了风头,还受到自己老大金云鄂的赏识,这种人格上的尊重对于常年被打骂的矿工来说,意义可是格外的不同。

老大定是要走了,今夜却是无用功。不如……我为老大搞点东西回去?

刘秀清越想越觉得有理,他自认为自己日后就是啸聚山林的角色了。如今是跟了这位人还不错的金老大,可做这个也是随时可能丢命的,尤其他们今夜打了州府,传出去,那是大大的威名!

在江湖上混,威名也就等于银子,这一点,刘秀清还是清楚的。

攻打州府,这威名太大了!

如此大的威名,是他老大金云鄂打下来的!

非但如此,他这位老大还带着他也大大出了风头——不用说,假以时日,他刘秀清也是有名的角色了!

在江湖上混,有名就是有钱。金云鄂带他扬名,如此之大的恩情,刘秀清觉得应该替老大搞点东西回去。

这东西既要好携带,又要能吓唬人,最好,还得值点子钱……

这种东西是什么?

刘秀清努力瞪着一双坏了的眼睛,废了半天劲,终于将模糊的目光锁定在一个物件上。

他也不多说什么,低了头,默不作声地就往外退。周遭的马匪们大多注意力并不在此,也有许多人本身就在朝前涌来,自然也就没人管他。

很快,刘秀清就退出了人群,不知去了哪里。

不谈刘秀清这一插曲,回到金云鄂的视角。

金云鄂看着这帮家伙的模样,心中偷笑,嘴里却显得苦口婆心:“咱们无非是一帮马匪山贼,拿什么与这帮人打?”

马匪们更加沉默了。

正在此时,季伯长气哼哼地反驳:“大先生,你这样讲话,兄弟我可就不服了!”

“你?你不服?”金云鄂“吃惊”地看着自己的近身,语气里充满惊讶,“如此说来,季兄弟是有退敌良策咯?”

季伯长“傲然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腰间:“大先生敢是忘了?咱们还有符!”

还有符!

马匪们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激动了。

他们还真有符。

这些符还是当初唐显生从周梅云那里买来的,如今倒是都便宜了金云鄂的部下。就在前些时日,金云鄂紧闭山门,生意也不做了,又从孙老头子那伙走私客处敲诈来了一部分,凑在一起,通通分给了自己的心腹。

那些心腹们个个都见识过这纸片玩意儿的厉害,宝贝得不行,除却试验用法、威力的消耗,余下的再也没舍得动用。以至于马匪们大多数时候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么些个大宝贝。

如今季伯长再次“点醒”了他们,马匪们突然意识到自己等人还真不一定就没得打。符的厉害,见识过的人都吹得神乎其神,什么“地动山摇”,什么“一张糜烂数十里”,怎么夸张怎么吹,搞得大伙对这玩意儿的威力都有着过度的夸大。原本这种夸大绝非好事,可……现如今却反而带给了马匪们信心。

“不错,我们有符!”

“符一用出,任你天大的好汉,也化齑粉哇!”

“大先生,打吧!”

“打吧!”

“到手的好处,不能再脱手了!”

马匪们气势汹汹,自己给自己壮胆,扯着嗓子大吼,希望通过大嗓门驱散自己心中的畏惧。乱七八糟的吼叫汇聚在一起,传递出的意思只有一个——战!

金云鄂不置可否,随意的看了脸色难看的阿觉一眼,转头看向刘秀清,却发现刘秀清居然不在自己身旁。

刚还在身边,眨眼间就不见了,这人到底去了哪里?

金云鄂四下张望,随即看到了与寻找刘秀清几乎无关的一幕:

冲天的火光之下,刘秀清居然不知何时爬上了城墙残存的其中一段遗址上。

这个眼睛坏了的家伙正将一杆绣了黑白双狼的旗帜一点点掰断……

金云鄂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家伙,心中震惊。

率先登上城墙,这个行为被称为“先登”,乃是大功一件,非是精锐勇士,不能做到;掰断敌军城头大旗,这个行为大约也能算是“夺旗”?这又是大功一件!

先登+夺旗,卧槽,这小子这么懂的?

金云鄂激动万分,不由得放声大喝:“刘秀清!!”

旗杆的质地还是很不错的,刘秀清掰了半天也没彻底弄断。

他此时听到有人呼唤,听出来是金云鄂的声音,于是一边卖力地掰,刘秀清一边朝着错误的方向探头,扯着嗓子对金云鄂吼:“老大!咱们倘使真个要走,也须有个说法!这旗的材质想来不错,我与你扯来,寻个巧手裁缝,做个披风、抵御风寒,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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