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嫣睨一眼沈璃,她垂眸敛目,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花厅里有些闷,我们出来透透气。”
沈芷嫣笑道,“洛二表哥怎么会在府中,没有和大表哥一块去接亲吗?”
洛琤摇摇头,“...我的生辰八字与新娘子相冲,便不去了。”
实际上,是洛全良不许他去,执意要他留下来招待四公主萧无双。
沈璃始终垂着眼皮,视线微微一瞟,落在一抹随风翻飞的玄色袍角上。
自从那一夜之后,她也仅仅见过洛琤两次。
一次在长庆楼,一次就是此刻。
少年不再穿红衣,换成了沉稳的黑色衣袍。
就像鲜红的芍药花开到荼蘼,曾经娇嫩欲滴的花瓣萎缩干枯,一点一点,变暗变黑。
仿佛经历了人生的沧桑和风雨,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和活力。
远处有人正朝着他们指指点点。
坊间的流言蜚语,洛琤也有所耳闻。
那一夜若不是他强行将沈璃带走,也不会让她成为江都城众人口中的笑柄。
他正想和沈璃说句抱歉,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对新人走进了花园,后面还跟着许多红绫束腰的丫鬟婆子,手中捧着各种物品。
新郎官洛珏身着大红喜服,英俊潇洒,手中紧紧握着红色绣球,牵着他的新娘缓步慢行。
新娘一身凤冠霞帔,大红色的盖头上,金线绣着吉祥如意的花纹。
两人并肩而立,宛如金童玉女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队伍后面,跟着许多正高声起哄的男子,以及一位身形颀长,面若冠玉的俊美青年。
注意到池塘边几抹熟悉的身影时,他脚步微顿,随即调转脚尖,朝这边大步走来。
“兄长。”
沈璃与沈芷嫣微微屈膝行礼。
沈北岐微微颔首,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一旁的洛琤。
“婚宴马上开始了,进屋吧。”
微风拂动一池淡粉碧绿,花叶在湖面轻曳。
原本平静的空气中,不知为何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沈北岐与洛琤二人明明没有交谈,却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峙,彼此之间的眼神交汇都带着深意。
这场面,令人莫名觉得尴尬到快要窒息。
“那个...兄长,要不然我们一块进去吧?”
沈璃扯扯嘴角,牵出一抹笑意来。
他收回视线,浅浅地‘嗯’了一声,“走吧。”
“沈大人,”洛琤道,“在下有话,想要问一问沈大人!”
沈北岐停下脚步,微微侧眸看他一眼,将视线转至沈璃身上,“你们先进去。”
不是,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她说的?
难不成还要用男人的方式,打一架来解决问题?
可是那些事情明明都已经过去了……
“阿璃,进去。”他沉声道。
沈芷嫣凑近,轻扯一下她的广袖,“那我们先进去了,失陪。”
沈璃无奈,也只得行了礼,随沈芷嫣一道回到花厅。
夕阳西斜,淡淡的余晖倾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沈大人,你喜欢沈璃对吗?”洛琤问道。
沈北岐双手负背,眸底倒映着被霞光映红的湖面,语气平静道,“与洛二公子有关?”
“难道你会娶她吗?”
他缓缓转过身来,一字一句反问道,“你怎知我不会?”
洛琤瞳仁微转,心中泛起阵阵不安,垂于身侧的手掌松开又握拢。
“你可知,你对她的感情一旦被人知晓,江都城中无人敢对你说什么,但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不知羞耻、贪图富贵,所有污言秽语,所有脏水都会往她身上泼!”
沈北岐轻笑一声,沉声道,
“原来,洛二公子并非不知‘人言可畏’这四个字的严重性。那么,当初又为何不顾阿璃的名声,要带她一起离开江都城?”
“我...”
洛琤抿紧嘴唇,当初他一时冲动,让沈璃受尽了指点。
他知道,那些人惧怕沈北岐的威压,才不敢在人前大肆宣扬。
但在私下里,早已不知将沈璃编排成了什么样子。
甚至连她未来的婚事,都可能会受到影响。
沈北岐微微抬眼,视线越过树梢,直直落在凉亭之上,朝他们这边不住眺望的萧无双。
“洛二公子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该再优柔寡断,否则,就是将阿璃再次陷于四面楚歌的境地。”
他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下脚步补充一句。
“你与她,此生再无可能。”
......
新人拜过天地后,被喜婆带着去往新房。
挑盖头、合卺酒、结发、还有一溜的规程要走。
沈璃不喜热闹,观礼后便回到花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沈三姐姐。”
沈璃闻言回头看去,笑道,“薛灵妹妹,快坐。”
薛灵点点头,在她身侧的空位上坐下。
洛珏所娶的薛家长女,是薛灵的姐姐薛菲,今日她自然会在。
但是瞧着她的样子,却像是不太开心,有些怏怏不乐。
“薛灵妹妹,你怎么了,瞧着有心事?”
薛灵叹了一口气,拎起酒壶发现是空的,随后看到沈璃面前的酒还没有动过。
“姐姐喝吗?”
沈璃将酒推至她面前,“给你吧。”
薛灵将酒一饮而下,“姐姐,你有为自己的未来打算过吗?”
花厅内,红烛摇曳生辉。
满堂笑声、说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喧闹的噪音。
但沈璃还是清楚听到了她话中满满的惆怅之意。
看来薛灵是触景伤情,见到姐姐嫁人,便联想到了自己的未来。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
短短八个字,就掠夺了天下所有女子的选择权。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注定太多女子无法为自己的婚事当家做主。
“你呢?你未来有什么打算?”沈璃反问道。
“我不知道。”
薛灵摇摇头,“姐姐 ,你说,如果一辈子不嫁人行不行?”
“只要你自己觉得开心就好。”
薛灵苦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呢,我父母宁肯把我打死,也不会让我一辈子不嫁人。”
沈璃失笑,年少时期的人啊,总以为一辈子好短。
随随便便一张口,就将一辈子敲定了。
却不知一生之路漫漫,命运的玩弄也层见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