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停了一段时日。
太阳虽然出来了,但气温不仅没有回暖,反而愈发冷得厉害。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这话一点也不假。”姜璃撩帘进入屋内,解开身上的斗篷。
她刚刚去了一趟姜府,嫂嫂薛灵刚生了第二个儿子,赶在年关之前,倒是件值得高兴的大喜事。
随后进来的罗芷顺手接过斗篷,挂在衣架上,笑道:“可不是嘛,因为这场雪,今年街上卖年货的摊贩都少了许多。”
瓦上积雪融化,水滴顺着廊檐流淌,滴答作响。
如今,杨氏已经把府里的大小事情全权交给姜璃打理,自己则每日逗逗孙子,过几天舒坦日子。
杏萍嫁给岳阳已有三年多,为人母亲后,性子愈发沉稳。
她将需要购买的年货列了个清单,拿来给姜璃过目。
姜璃在火盆前烤了烤手,等手恢复了一些知觉,才接过来,坐在榻边看了起来。
门房小厮进屋禀报,“少夫人,京兆府尹黎大人送来了拜帖,想见少夫人。”
若是沈北岐在,男客的帖子自然会交给他。
但是现在,沈北岐进宫和陛下商议这次雪灾的赈灾细节,并不在府里,所以小厮就把帖子交到了姜璃这里。
“黎大人?”
姜璃低声道,“我还没来得及邀请他,他倒是自己来了。”
她将手中纸张交还给杏萍,嘱咐了两句,杏萍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对了,二姑娘这两日可有出去过?”姜璃抿了口茶,问道。
小厮微微躬身说:“说来也怪,二姑娘平日里经常出门,前几日大雪也没在家休息过,这几天却一直没出门。”
姜璃挑眉,难怪呢,这是一个躲着不见,一个找上门来了?
每天真是操不完的心。
姜璃将茶盏搁回案几上,起身道,“去请黎大人到正厅。”
稍稍整理一下衣装,姜璃带着杏萍来到正厅,黎成荫已经站在堂中等候。
“黎大人。”姜璃朝他微微躬身。
黎成荫拱手作揖行礼,“沈夫人,今日冒昧前来,叨扰了。”
姜璃轻笑道,“黎大人这话就见外了,快坐下说吧,罗芷,给大人奉茶。”
黎成荫颔首示意,在太师椅上坐下,“其实今日黎某,是有一件事儿,想要询问一下沈夫人和国公爷的意见。”
姜璃端起茶盏,佯装出一副疑惑的模样,“听黎大人这口气,像是有很紧急的事儿?”
黎成荫心想,事关终身大事,自然算得上急事,“没错,确实是件急事。”
“很着急啊?”姜璃脸上笑意愈发浓,“那就请黎大人说说看,若有能帮得上您的,我们定当全力以赴。”
黎成荫轻抿了一口茶,思索片刻后,起身道,“沈夫人,黎某也不跟您绕圈子了,此次前来叨扰,是想向沈夫人您求娶芷嫣,还望沈夫人能成全。”
姜璃差点被茶呛到,不是…这人连客套话都不说一些吗?
就这般开门见山,直接了当?
“...黎大人还真是…”
姜璃讪笑两声,“快人快语。”
“黎某这年岁,早已过了要将心思埋在心底,猜来猜去的少年时期了。芷嫣很适合在下,与其浪费时间,倒不如直接了当地说出来,成与不成,皆看缘分。”
“黎大人与芷嫣相识,好像也不算太久。”
姜璃瞳仁微转,想了片刻,“约摸只有半个月?十几天的时间,便如此轻许终生,黎大人不觉得,有些草率吗?”
黎成荫:“难道沈夫人不相信,这世间有一见钟情吗?”
“我信。”
姜璃淡淡一笑,“但一见钟情简单,长相厮守不易。黎大人又怎知,您所谓的一见钟情,不是一时兴起?”
黎成荫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从未见过像沈芷嫣这样女子,明明看起来像花一般娇弱,替那些孩子看起病来,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坚韧。
最初见面,他便对她另眼相待。
他印象中的官家千金,应该是穿着华丽的裙子,妆发精致,浑身上下扑着香粉。
人走出二里地,呛鼻的味道依旧能让他连着打好几个喷嚏。
但沈芷嫣不同。
她身为靖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对那些浑身脏兮兮的孩子,不仅没有丝毫嫌弃,还会打水来,亲自为他们擦脸洗漱。
就连她看向孩子们时,眼底的柔软,都丝毫不掺假。
若说是做戏,做得未免太真实了些。
有时与她擦肩而过时,他会下意识深呼吸。
没有那些刺鼻的香粉味,只有淡淡的药香,仿佛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让人感到宁静和安心。
“沈夫人,黎某既然敢登门拜访,就已经做好了被您问询的准备,毕竟想要迎娶沈家的姑娘,总要拿出十足的诚意来。”
黎成荫拱手躬身,言辞恳切:“在下愿娶芷嫣为妻,自然是希望与她一生一世,白头偕老,绝非儿戏!还望沈夫人成全!”
“这话,你跟芷嫣说过吗?”姜璃问道。
黎成荫垂眸,“没有,但黎某知道,她心中应该清楚。”
姜璃想了想,站起身来,“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还需得问一问国公爷和芷嫣的态度。”
“不必问了——”
青年大步跨进屋内,黑色氅衣下,露出一圈绛紫色的官袍边缘。
沈北岐深深瞥他一眼,淡淡开口道,“她不会嫁给你。”
姜璃下意识看向黎成荫,倏然之间,他的脸色白了下来。
她赶忙走近沈北岐,手在背后悄摸薅他袖子,撑着笑意道,“夫君,这到底是芷嫣的事,要不我们还是问一问她的想法?”
“不必了。”
沈北岐反手捏住她的手指,就像铁钳一般,紧紧地锁住了她,“芷嫣的婚事,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姜璃拿眼瞪他,干什么呢这是!?
好好的一桩姻缘,为什么要如此决绝,丝毫不留余地?
黎成荫垂下眼皮,仿佛在沉思着什么,沉默半晌,最终犹如认命般无奈笑道,“是下官自不量力,一介区区小官,竟也妄图求娶国公胞妹,实在是惭愧。”
他朝沈北岐深深作揖,起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