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签应声落地,伴随着黎成荫的一声轻呼,“行刑!”
“且慢——”
堂外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
黎成荫扬首望去,只见人群如潮水般闪开,中间走出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
在她身后,跟着一众丫鬟侍从,其气势之浩荡,堪比中宫皇后。
韩云宁轻移莲步,捏着裙摆登上台阶,隔着门槛,脚步戛然而止。
上次她站在这里时,沈北岐端坐于堂内,为他的义妹申冤叫屈。
时移世易,情景相同,情境却不同。
今日她倒要看看,沈北岐是否能从北境赶回来,救他的心上人?
唇角微勾,她跨过门槛,绣着东珠的绣鞋停至姜璃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好妹妹,多日不见,你怎的让自己落到此等境地?”
女子柔媚的桃花眼中闪烁着讥讽的笑意,犹如毒蛇吐信。
发髻之上的蝶翅步摇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流苏摇曳间,更衬得她顾盼生姿。
袖笼之中,姜璃微微蜷起手指。
韩云宁为何会在此刻出现?
几乎是在一瞬间,她恍然大悟般看向韩云宁。
所以,姜家今日之祸,乃是韩云宁一手策划,本意就是冲着她而来?
而她今日之所以前来,不过是为了验收成果?
韩云宁似乎看穿了她眼中的恨意,在她身侧蹲下,轻声细语道,“怎么,你恨我?”
她发出一声极低的轻笑。
那笑声仿佛九幽地狱传来的魔音。
嘲笑着姜璃的无能与软弱,更嘲笑她此时的卑微与落魄。
“姜璃,你向来聪明伶俐,对本宫更是处处提防,怎会今日落入本宫之手?”
她贴得极近,声音轻如蚊蝇,却又字字诛心。
姜璃只觉得一阵恶寒从脊梁骨上涌起,仿佛有无数只毒虫在身上爬过。
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宁嫔娘娘,小女实在不知,这京兆尹何时成了您的一言堂?”
“倒也并非本宫一人说了算。”
韩云宁施然站起身来,声音中带着几分讥诮,
“但若京兆府尹因私废公,对前来告御状之人徇私枉纪,扰乱国法,本宫自然有资格评说一番。”
她弯腰从地上拾起那条白头签,轻轻晃动着,
“黎大人,您可真是菩萨心肠啊。”
黎成荫向来脾气好,听到这话,眼神也不由得暗了几分。
历来有人敲击登闻鼓,必须要承受酷刑,而且必须使用红头签。
上一次暮雪茶楼的老板娘敲鼓时,他一时心软,违背律法扔下了白头签。
因为当时没有旁人在场,而这条不成文的规定,也无人知晓。
只是今日,韩云宁既然如此说,想必是了解内情的。
他本想帮姜姑娘一把,但现在看来,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姜闽之如今得罪的是弘阳帝。
他一介小小府尹,假公济私为姜璃减轻刑罚,陛下不知道还好,一旦知晓,恐怕会以渎职之罪论处。
毕竟为官者,最忌讳的就是公私不分。
韩云宁将白头签重重地拍在案台上,轻声说道,“还望大人公事公办,本宫会在门外监督行刑。”
黎成荫淡淡瞟她一眼,并没有接话。
“官学中唯一的女先生,”韩云宁向外走去,脚步在经过姜璃身边时稍稍停顿,“可惜,从今日起…便不再是了。”
若不是姜璃,她又怎会断尾求生,孤注一掷爬上弘阳帝的龙床?
如今,她已身陷泥沼。
姜璃这个始作俑者也该一同坠落,与她一样,被污泥沾身,遮去身上的明珠之辉。
既然她不再是璀璨的明珠,这江都城内便无需再有明珠!
今日不过是个开头,好戏才刚刚开始。
黎成荫没了办法,只能再次询问,若是姜姑娘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姜璃,你可想好了,这状一定要告?”
他眸中深意明显,姜璃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即便今天不告,明日还是得告。
晚一天,父亲便要在牢里多待一天。
韩云宁已然打定了主意要她好看,无论今日还是明日,她都躲不过。
姜璃抬头,目光坚定,“小女要告!”
“你——”黎成荫轻甩衣袖,面露无奈,“真是顽固不化!”
话虽如此,黎成荫心中实则钦佩姜璃的勇气。
父亲含冤入狱,兄长又不在身旁,她若不告御状,还能有何办法为父申冤?
姜家此次遭遇,又有谁会冒着违抗圣意的风险,为她主持公道?
罢了,罢了!
既然如此,就成全她的一片孝心吧!
黎成荫扔下一根红头签,“行刑!”
衙差稍作迟疑,眼神余光瞥向门口,深知今日这刑责是逃不过了,只怕这位姜姑娘要受苦了。
两人来到姜璃身前,“姜姑娘...”
女子神色从容,没有丝毫的惊惧,仿佛对即将面临的折磨毫不知情。
她伸出双手,冰冷坚硬的竹棍穿插在她十指之间。
尚未用力,那刺骨的寒意已透过皮肤传来。
“姜姑娘...要是疼你就喊出来,喊出来能稍微缓解一些...”衙役轻声劝慰道,“我们开始了。”
“多谢官差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