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从地上爬起来,声泪俱下地说道,
“老爷,昔日在凉州,妾背负无数骂名,人人皆道妾身不知羞耻,与您无媒苟合!您当时也觉得妾受了委屈,信誓旦旦保证,扬言回到江都城,便立刻将妾身扶正,做你姜家的主母!”
“可是如今,我们已回到江都城许久,此事却是一拖再拖,老爷您分明是觉得妾身鄙陋粗俗,不愿兑现昔日之诺!”
提起往日在凉州的事儿,姜闽之喉间一哽,语气又有些软了下来,
“我从未说过不愿立你为正室,更未曾厌弃你粗俗无礼!况且,此事与你典当何干?”
“怎会无关?”
邹氏假模假样,以手帕拭泪,
“您说未嫌弃妾身,那今日一进门,为何要对妾身横眉冷对!”
“您都背信弃义了,妾身岂能不典当些钱财,以备来日之需?珂儿如今还小,若日后为庶出,少不了要银子护身,妾身所为,皆是为了孩子啊!”
姜璃微微挑眉。
无理亦能辩三分,她倒真想为邹氏拍手叫好。
邹氏到底伺候姜闽之六年,深知他的软肋在哪。
她如今,只需略略提起昔日凉州委身之苦。
再抓其愧疚之心,以及对幼女的宠爱之情。
令他觉得自己敛财是出于爱女心切,而非贪财好利。
眼看着姜闽之神色稍有松动,姜璃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枚洁白玉佩。
“父亲,您可识得此为何物?”
姜闽之转头看去,只见姜璃手中一枚洁白如雪的玉佩轻轻摇晃。
他当然识得这枚玉佩。
这是姜家的传家之宝,需世世代代传给姜家的嫡长子。
当年这玉佩便是由他的父亲传给他,而他后来又给了姜承。
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却在姜璃手上。
“这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
“那就得问问邹夫人了。”
姜璃将玉佩握在手心,淡淡地看了邹氏一眼,
“这枚玉佩,不知邹夫人从何处得来,竟然也当了一百两银子。女儿的私房钱本来就不多,赎回邹夫人当掉的这些物件,也花费了不少。”
她将一张单子递给邹氏,笑道,“还请邹夫人按照这个数目,将银子悉数还给我。”
姜闽之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又像被点燃的干柴,熊熊燃烧起来,而且比之前更加炽烈。
他怒不可遏,对着邹氏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你怎敢卖掉我姜家的传家之宝?当年在凉州,我们父子陷入绝境,穷困潦倒,都未曾动过这玉佩的念头,你却将它偷走拿去当掉?”
所谓传家,并非仅仅因为这件东西无比珍贵、价值连城。
更重要的是,它蕴含着家族的传承之意。
尤其对于姜家这样的名门世家,对祖宗留下来的物件更是倍加珍视。
邹氏听闻,也是一脸茫然。
在凉州时……传家之宝?
姜承向来对邹氏心存芥蒂,尽管在一个院中共同生活了几年,但彼此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往。
况且在凉州时,姜承每天都要去石场做苦工。
这枚玉佩通常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很少在人前展示。
因此,邹氏从未见过姜承佩戴这枚玉佩。
邹氏这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
原来当日,本就是姜璃故意做的一场局。
难怪,她那般轻易就不再追究。
因为她原本就是故意为之。
“不是这样的老爷,是姜璃,是她故意设计陷害妾身……妾身当年在凉州时尚不嫌弃老爷贫苦,一心一意跟随老爷,若妾身是那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又怎么会看上老爷您呢!”
凉州对邹氏来说,就像一张免死金牌。
无论何时何地,对一个愿意在苦难时陪伴着他一路走过来的女人,姜闽之无法真正狠下心来。
虽然还是气着,但他到底没能再继续说些什么。
姜璃也没指望姜闽之能将邹氏赶出姜家,这是不可能的。
毕竟他们已经有了女儿。
只要能让父亲打消将邹氏立为正妻的念头,就足够了。
姜璃轻声言道:“父亲,邹夫人与您风雨同舟、患难与共,此乃实情。然而,今日诸般事端,无一不表明邹夫人实难担当姜家之重,亦难为父亲您打理好这后宅之事。”
邹氏心中一惊。
这个死丫头,闹来闹去不就是不想让她做姜家主母吗?
可是如今,眼瞧着姜闽之对她态度也发生了改变,她又该如何是好?
正当邹氏心中飞快盘算之时,姜璃又出声道,
“父亲,攘外必先安内,这样浅显的道理,您不会不明白吧?若邹氏成为姜家主母,必要参加各种家宴宫宴,丢了姜家名声是小,若口无遮拦哪日惹到贵人面前去,只怕是大祸临头尚不自知。”
姜闽之如今最看重的,便是他的官途。
从凉州返回江都城,短短一月时间,处境已是天差地别。
他现在比任何人都明白,得罪了官家,得罪了贵人,会是怎样的下场。
他沉吟片刻,没有立即应下来,却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厉声呵斥于她。
足以证明,她成功在父亲坚定的心底,撬开了一丝缝隙。
那么,她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剩下的,便只是时间问题,无需她再多说其他。
邹氏依旧哭喊连天,姜璃却是懒得再听,带着杏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晚上,杏萍刚刚摆上饭,邹氏便打发了下人过来。
还真按照那单子上的数目,一文不多一厘不差的给她补上了银两。
姜璃直接吩咐杏萍将银子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