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喝酒吗?”
他点了几道菜,将菜谱还给立在他身后等候的长庆楼掌柜。
沈璃手支着下巴,想了想,“听说,他们家的望楼春很好喝。”
沈北岐点点头,掌柜随即笑道,“靖国公大驾光临,咱们长庆楼自然不可怠慢,望楼春虽好,却不如梅子红,更适合姑娘家喝,您看?”
沈北岐认同点头,望楼春乃是百年醇酒,后劲十足。
只怕她喝几杯后,人便要站不稳了。
沈璃点点头道,“那便梅子红吧。”
掌柜满脸堆笑,道了几句吉祥话后,便弓着腰退了出去。
随即又跑到后厨叮嘱几句,靖国公的菜必须先赶着上齐了,不可令贵人久等。
沈璃晨起便没有胃口吃东西,还是在杏萍的坚持下,才喝了一碗牛乳。
因着心情不佳,一天腹中空荡荡也不觉得饿。
如今坐在厢房中,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菜,倒也真有些饿了。
沈北岐将一道‘桂花糖蒸栗粉糕’推至她面前,柔声道,“这是长庆楼的新菜式,你尝尝。”
沈璃手中握着银箸,低头看去。
米黄色的栗子软糕上,撒着金色的桂花花瓣,似乎还淋着蜂蜜。
她夹起一块,触感有点像软酪。
糯糯的口感在唇齿之间缓缓散开,带着桂花蜜的甘甜,和栗子仁的醇香。
沈璃向来喜欢吃这样软软的、又香甜的食物,一时也是赞不绝口。
“嗯,好好吃。”
看她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沈北岐不由得弯起嘴角。
又亲自为她布了好多菜,直到她撑得实在吃不下,他才作罢。
吃完饭后,他又说要走一走,才利于消食。
长庆楼距离沈宅距离并不算太远,走过去大概只需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沈璃只好应下,与他并肩而行,缓步走在红光飘摇的街道上。
耳畔不时传来摊贩的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沈璃悄悄打量着身侧的俊美青年,总觉得他今天和往常有些不同。
也不是说,往常的他不好。
往常他对自己,也向来是无有不依的。
但是今日,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之,有种...很微妙的差别。
趁着酒意上头,她笑道,“兄长?”
“嗯?”
他侧眸看向她。
“你今天...”她迟疑片刻,“有些奇怪。”
他微微眯眼,凝视她清泠泠的双眸,“哪里怪?”
夜风习习,轻轻拂动她额前的碎发。
或许是因着酒吃多了,或许是因为廊下红光飘摇,她皙白的脸颊染上一抹酡红,清灵中又增添了几分柔媚,仿若桃花初绽,又似粉荷初露。
他定定看着她,喉结不由得上下滚动。
直至此时此刻,他才恍然明白,何谓“灯下看美人,三分迷倩影,七分乱心神。”
沈璃侧着头,正踌躇着该如何回话时,一个年约七八岁,穿着粗布衣衫的女孩提着竹篮,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姐姐,买朵花吧?”女孩抬着头,怯生生问道。
沈璃低头看去,女孩挎着的竹篮中,摆放着许多尚未开放的粉莲花苞,翠绿的梗子,配上粉嫩嫩的颜色,瞧着十分好看。
见面前的姑娘不为所动,女孩又将视线转至她身侧长身玉立的俊秀男子身上。
“大哥哥,为您的心上人买枝花吧,这莲花是今个黄昏刚采来的,回家插到花瓶中,勤换着些水,能开好久呢。”
心上人!?
沈璃心咯噔一下,正准备拒绝,身侧之人却率先出了声。
“好,”他应了一声,掏出两枚碎银递给女孩,“我全要了。”
沈璃怔了一怔。
“多谢大哥哥!”
女孩高兴极了,急忙蹲下身子,将竹篮中的莲花拢做一束,递到沈北岐手中。又对着两人深深鞠躬,拎着空篮子飞也似的跑走了。
淡粉色的莲花弥漫着清冽的香气,递到她失焦的视线前,将她被震到九霄云外的神魂重新拉回。
“给你。”
视线落在那束莲花上,又随着他鸦青色的衣袖,落在他俊美绝伦的脸颊。
忽而风起,廊下灯笼碰撞,发出阵阵轻响。
红光朦胧,如梦似幻。
青年墨发玉冠,俊美绝伦,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明若辰星,望向她时柔若秋水,一层一层在她心底荡开涟漪。
“你这是做什么?”她喃喃问道,不敢伸手去接。
“你看不出来吗?”
“...什么?”
青年满脸皆是温柔,那俊颜展颜而笑,“我在哄你!”
沈璃瞳仁猛地一缩,下意识看向面前俊逸的年轻男子。
只觉此刻夜风一吹,酒意愈发上头,加之灯光飘摇轻曳,整个人都似身处在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中。
他嘴角噙着笑意,那抹笑意中带着些许玩味,与多年以前,藏在她记忆中的那个白衣翩然的俏公子无限重合。
“你说你在…哄我?”沈璃有些难以置信。
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一阵阵加快,宛如万马奔腾,气势磅礴,又似狂风席卷着漫天黄沙,茫茫不知所措。
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心头涌上阵阵欣喜,随即又被自己从头淋下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幻想。
她不敢问他,这话中是否暗藏深意。
因为她才刚答应过杨氏,要断了她心中的这份情,一月之内将自己嫁出去。
她想听到那个答案,却又怕听到那个答案。
沈北岐牵起她的手,将莲花塞进她手掌中,“我只希望你能永远无忧无烦,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她如此聪慧,他这样暧昧不明的一句话,足以让她猜测到,他对她是动了心思的。
两军交战时,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先采取行动,便可居于主动,即便暂时力量弱小,也可以逐渐变弱为强。
占取主动位置后,便不可冒进,而需循序渐进,才能最终攻略城池。
他如今,便是要占据绝对主动的位置。
或者说,从今往后,他都将占据主动。
如今,便是要她知晓,他有意于她,给她时间,让她将自己,从兄长的位置慢慢转变成一个追求者,一个心慕她的男人。
只有这个转变过程完成了,他才能接着进行以后的计划。